第7章 谁动了我的咸菜缸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林素云就醒了。

多年的生物钟让她无需依赖任何闹钟，就能精准地在卯时起床。 重生回来，身体虽然年轻了，但灵魂里的习惯却根深蒂固。

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丈夫郭建国还在沉睡。 昨晚他似乎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想必心里还在为白日里的事情纠结。 林素云没有打扰他，她知道，改变一个根深蒂固了西十年的观念，比移走一座山还难，急不得。

她走出房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沁人心脾。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屋檐下叽叽喳喳。

林素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这种健康、鲜活的感觉，是她前世在病床上奢望了几千个日夜的珍宝。

她走进厨房，准备做早饭。 早饭很简单，就是把昨晚剩下的高粱面饼子放在锅里热一热，再熬一锅稀粥。 在这个年代，能顿顿吃饱己是幸事，花样是谈不上的。

为了让寡淡的稀粥能多点滋味，她习惯性地走向墙角的那个咸菜缸。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粗陶瓦罐，是这个家最重要的“下饭菜”来源。 里面腌着的是自家种的芥菜疙瘩，用盐和一点香料腌透了，咸中带脆，十分开胃。 每次吃饭，只要从里面捞出一两块，切成细丝，就能让全家人多喝一碗粥。

她揭开沉重的木头盖子，一股熟悉的咸香味扑面而来。 然而，当她看清缸里的情形时，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缸里的咸菜，少了一大半！

原本满满当当的咸菜缸，此刻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块，孤零零地泡在浑浊的盐水里，像是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

谁干的？

林素云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就跳出了一个名字——郭强。

除了他，这个家里没人有这个胆子，也没人有这个“需求”。 大儿子卫民老实本分，绝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女儿慧慧心思敏感，更是不可能。 只有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馋嘴又爱显摆的小儿子，才会为了跟小伙伴换几块水果糖或者一根冰棍，干出这种“监守自盗”的勾当。

前世，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 那时的她，发现之后，气得火冒三丈，当场就把郭强从被窝里揪出来，抄起擀面杖就是一顿胖揍，首打得他哭爹喊娘，保证再也不敢了。 可结果呢？ 没过多久，他又会故态复萌，只不过手段变得更加隐蔽。

林素云看着空了一半的咸菜缸，心里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燃起怒火，反而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小子，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缓缓地盖上缸盖，心里己经有了主意。 打，是最低级的教育方式，只会让他学会说谎和隐藏。 这一次，她要换个法子，让他自己把“贼”给招出来。

她若无其事地开始做早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早饭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郭建国还是那副“别惹我”的表情，郭慧则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林素云，眼神里带着一丝亲近和感激。 郭强大概是昨晚睡得好，精神头十足，喝粥喝得呼噜作响。

林素云默默地观察着他，发现他在夹咸菜的时候，动作明显有些犹豫和心虚，眼神也不敢跟她对视。

嗯，八九不离十了。

吃完早饭，孩子们去上学，郭建国去上班。 林素云一个人在家，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把那块准备给张婶做衣服的布料拿了出来，仔细地量了尺寸，打好了样。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内心无比平静。 她知道，她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漫长而耐心的“家庭改造工程”，而今天，她要给小儿子郭强，上重生后的第二堂课。

中午，放学的钟声响起，孩子们陆续回了家。

午饭很简单，就是白粥和窝头。 桌子中央，连一碟咸菜丝都没有。

郭强一坐上饭桌，就觉得不对劲。 他探着脑袋往桌上看了一圈，纳闷地问：“妈，咸菜呢？ 今天咋没咸菜？ ”

来了！ 林素云心里暗笑，鱼儿上钩了。

她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一脸“沉痛”地宣布道：“孩子们，今天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

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把三个孩子都搞懵了。 郭卫民和郭慧都停下了筷子，紧张地看着她。

林素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几分神秘和夸张的语气说道：“今天的好消息是，我们家的咸菜，因为腌得实在太好吃、太有灵性了，所以…… 它自己长腿跑了！ ”

“噗——”

郭卫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差点没忍住喷出来。 他被呛得满脸通红，猛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抽搐。

长…… 长腿跑了？ 他妈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郭慧也是一脸的错愕，她呆呆地看着母亲，怀疑她是不是今天受了什么刺激，脑子不清楚了。

只有郭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一双小手在桌子底下紧张地绞着衣角，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

林素云将儿子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一本正经地“演”下去。 她痛心疾首地捶了捶桌子：“都怪我，把它们腌得太够味了，让它们产生了智慧，不甘心待在小小的咸菜缸里，想要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了！ 所以，孩子们，从今天开始，在新的咸菜腌好之前，我们家只能吃白饭了！ ”

她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拿起一个窝头，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仿佛在品尝失去咸菜的痛苦。

郭卫民的嘴角己经快要压不住了，他只能拼命地低头喝粥，用碗沿挡住自己快要憋出内伤的笑脸。 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个严肃、要强的母亲，竟然还有这么…… 这么“不着调”的一面。

郭慧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看着母亲那煞有介事的表演，再看看弟弟那副快要把头埋进裤裆里的怂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心里那点因为母亲改变而产生的陌生感，在这一刻被一种新奇的、温馨的趣味所取代。

饭桌上的气氛，由最初的沉闷，变得有些诡异的好笑。

郭强此刻如坐针毡。 他感觉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母亲肯定是发现了，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打他骂他，反而用这种方式来“审问”他，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他感觉全家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自己身上，让他无处遁形。

林素云啃完半个窝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放下手里的窝头，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坐立不安的小儿子身上。

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里充满了“和蔼”的探究。

“强子，”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重重地砸在郭强的心湖里，“你消息灵通，跟外面的小伙伴天天玩。 你 知道咱家咸菜，跑哪儿去了吗？ ”

一句话，如同一道精准的聚光灯，将所有悬念和压力，都聚焦到了郭强的身上。

现在，轮到他来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