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煤油灯照亮了土路

在这群叽叽喳喳的同学当中，有一个学生显得格外安静。他就是来自鲁东南的16岁的山里娃——张晓东。

（一）走出大山的第一个黎明

1996年的初秋，白露刚过，鲁东南的马亓山还笼在一片迷蒙的白色雾气里。海曲一中新生张晓东背着用碎布拼缝的书包，站在土坯房的门槛前，看着爹把最后一床打满补丁的被褥捆上架子车。车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村里格外清晰。他娘把十几个用手绢包着的煮鸡蛋塞进他手里，鸡蛋还带着体温，像揣着几颗滚烫滚烫的太阳。

“到了学校别舍不得吃，”娘的声音有点沙哑，用袖口蹭了蹭眼角，“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别跟人家打架。”

爹没说话，只是把一卷用报纸包着的钱塞进他裤兜里，那是家里卖了三担核桃、两筐板栗和一头猪仔给他凑的学费。“好好学，”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粗糙的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咱农村娃，除了读书，把书念好，没有别的出路。”

张晓东点点头，喉咙里顿时像堵了块棉花。他转身朝村口走，没敢回头。身后，娘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雾气中一个模糊的黑点。那条走了十几年的土路，此刻显得格外漫长。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跟着爹娘下地的山里娃了。

（二）海曲一中的“土包子”

海曲一中的教学楼是红砖砌的，在张晓东眼里就像座高大的城堡。报到那天，校园里挤满了人，城里的学生穿着崭新的校服，说着他不太听得懂的普通话，手里提着花花绿绿的行李箱。他拉着吱呀作响的架子车，穿着娘做的粗布褂子，脚上是露了脚趾的解放鞋，站在人群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办理入学手续的新生队伍很长，张晓东排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户口本和录取通知书。前面一个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转了过去，跟旁边的同学小声嘀咕着什么。张晓东不觉低下了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把裤兜里的钱又按了按。

“下一个。”负责登记的老师头也没抬。

张晓东把证件递上去，老师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张晓东？许孟镇的？”

“嗯。”张晓东小心翼翼的小声应着。

“学费280，杂费160，住校押金80。”老师说着，开始开收据。

张晓东手忙脚乱地掏出那卷用报纸包着的钱，一张一张数好递过去。旁边有个家长看着他手里的零钱，忍不住咂了咂嘴：“这孩子，钱还包得这么严实。”

张晓东没说话，接过收据时，手指不禁有些发抖。他知道，这几百块钱，是爹娘熬了多少个通宵才凑出来的。他必须学好习，以优异成绩报答他的父母。

（三）高中宿舍的大通铺

报到后就找分的宿舍入住。宿舍在教学楼后面的平房里，推开房门，一股汗味和霉味扑面而来。十六张上下铺挤得满满当当，床板是用木板拼的，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草。张晓东进屋后找了个靠墙角的下铺，把被褥铺上去，补丁摞补丁的被子在花花绿绿的床单中显得格外刺眼。

“新来的？”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凑过来，手里拿着根火腿肠，“我叫王磊，城里的。你哪个乡的？”

“许孟镇。”张晓东小声回答。

“许孟镇？”王磊咋舌，“那地方可够远的，坐车得一个半小时吧？”

张晓东点点头，开始整理东西。他带来的行李简单得可怜：一个搪瓷缸，一块肥皂，一小袋盐炒花生，还有娘给缝的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课本和作业本。

晚上熄灯后，宿舍里鼾声西起。张晓东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家，想爹娘，想山里的窑洞。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想家。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海曲一中的娃，全村人都看着呢，绝对不能给父老乡亲丢脸。

他悄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塑料布包着的笔记本，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翻开第一页，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今天是我上高中的第一天，晓东，你是最棒的，加油！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西）煤油灯照亮的夜

高一的课程安排比较紧凑，比张晓东想象的难很多。语文还好，数理化题目多，尤其是英语，老师上课全用普通话，汉语中还夹杂着英语单词，他听得云里雾里、半只半解。结果第一次英语小测验，他只考了36分，成绩是全班最低。

“张晓东，你这英语基础也太差了，”英语老师卜兆波把他叫到办公室，指着试卷说，“发音不对，单词也不熟悉，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加把劲了。”

张晓东低着头，紧张地用手指绞着衣角，尴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他在老家许孟初中上学时时，英语老师是民办教师，用的是本地方言，自己发音都不太标准，更别说教好他们了。

从那天起，张晓东认真制定了学习计划，开始了“笨鸟先飞”的日子。每天早上五点多，天还刚蒙蒙亮，他就悄悄爬起来，拿着英语课本跑到操场的小树林角落里背单词。晚上自习课结束后，教室熄灯了，他就回到宿舍，点上从家里带来的煤油灯，在床板上做题。

煤油灯的光很暗，还冒着黑烟，熏得他鼻孔里都是黑的。但他不在乎。同宿舍的王磊有时半夜醒来，看见他还趴在床上写写画画，忍不住说：“晓东，你也太拼了吧？歇会儿吧。”

张晓东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笑了笑：“快了，把这道题做完就睡。”他知道自己底子薄，只能用时间来补。别人学一个小时，他就学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他的课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作业本用完了一本又一本。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指甲缝里总是嵌着铅笔灰。

有一次晚自习后，班主任秦博老师查宿舍，看见他还在煤油灯下做题，叹了口气：“晓东，要注意身体，别为了学习把身体熬坏了。”

“秦老师，我没事，”张晓东赶紧站起来，“我就是想把今天的知识点再巩固一下。”

秦老师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兜里掏出几个橘子塞给他：“拿着吃吧，补充点维生素。”张晓东激动的接过橘子，手里、心里都是暖暖的。他知道，全班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在看着他，他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报答他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