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衔尾蛇”计划

那句“令人敬佩”像一根冰锥，悬在办公室温吞的空气里。

吴文清额角的汗，终于汇成一滴，顺着鬓角滑落。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院长办公室，而是坐在了审讯室的聚光灯下。

一边是财神，一边是阎王。

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林微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裂痕，她扶了一下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赵雅楠锐利的脸。

她转头，看向快要变成一尊雕塑的吴文清。

“吴院长，这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天真。

吴文清一愣，没明白好在哪里。

“有赵警官在，正好可以为我们基金会的考察做个见证。”林微继续说，“也能向我们证明，吴院长您上任后，院内的一切都是公开透明，经得起检查的。”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赵雅楠身上。

“更能保证我们这些访客的人身安全，不是吗，赵警官？”

这一球，踢得又高又远。

吴文清瞬间活了过来，他看林微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

赵雅楠的眼角，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她像是被人当头塞了一口棉花，有力气却没处使。

“那是我们的职责。”她生硬地回答。

“那太好了！”吴文清立刻站起来，热情地搓着手，“既然如此，不如我陪同林主管和赵警官，一起在我们院里走走看看？”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一个诡异的三人参观队伍，就此形成。

吴文清走在最前面，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每一处新刷的墙漆，每一盆新换的绿植。

赵雅楠跟在侧后方，一言不发，目光却像两把手术刀，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微。

林微则扮演着最完美的考察者，认真聆听，不时点头，脸上挂着赞许的微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枚针孔大小的耳机，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耳道里。

“左前方三十米，监控摄像头是坏的，上周就报修了，但维修记录被伪造了三次。”

“你右手边的心理咨询室，上个月刚采购了一批新设备，合同金额比市场价高了百分之西十。”

陈默的声音冷静而高效，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将这座医院的数字幽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她。

“这地方的腐烂，是从地基开始的。”

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愉悦。

“别急，我们会把它一寸寸挖出来。”林微在心中回应。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面前一栋略显陈旧的附楼。

“吴院长，新设施固然重要，但一个机构的底蕴，往往藏在它的历史里。”

她的语气诚恳，充满了对学术的探究欲。

“为了更好地评估贵院的发展潜力，我想看看，这里最原始的档案资料。”

吴文清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始档案？那地方堆满了前几任院长留下的烂账，他自己都没敢去碰。

“这个……林主管，档案室比较杂乱，而且都是些过时的东西……”

他正想找借口，却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背上。

是赵雅楠。

“我也觉得有必要看看。”赵雅楠开口了，声音平淡，“之前案件的一些细节，或许能在旧档案里找到佐证。”

吴文清感觉自己的后衣领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硬着头皮，从腰间一大串钥匙里，找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那……那就请吧。”

他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纸张腐朽和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

档案室里光线昏暗，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铁皮架子，像沉默的巨人，塞满了发黄的文件夹。

这里是时间的坟场。

赵雅楠率先走了进去，皮鞋踩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她忽然回头，看着正饶有兴致打量西周的林微。

“林小姐对这些旧东西这么感兴趣，”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是想找什么吗？”

林微迎上她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怀念的微笑。

“不瞒您说，我父亲生前，也曾向安康捐赠过一批医疗设备。”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感伤。

“我只是想看看，那些承载着他心意的设备，后来有没有被好好利用。仅此而己。”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它既解释了动机，又带着一层为人子女的温情，让人无法再追问下去。

赵雅楠沉默了，只是眼神中的探究，分毫未减。

就在这时，陈默的声音再次在林微耳边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找到了！”

“在服务器的垃圾箱里，一个被多次格式化，又被我恢复的幽灵文件夹！”

“项目代号：‘衔尾蛇’！”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关联词条：‘生物基因序列重组’，‘非人道临床试验’！”陈默的语速加快，“物理档案位置，我正在通过房间布局图进行定位……找到了！第三排档案架，最下面一层，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林微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档案室的深处。

第三排。

她一边听着吴文清介绍那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一边无意地朝那个方向踱步。

“哎呀，你看这，还是十年前的采购单呢。”吴文清拿起一份档案，试图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雅楠的视线，却像黏在林微身上一样。

林微走到第三排档案架前，假装对高处的一个卷宗产生了兴趣。

“吴院长，这个是……”

她抬起手，指向高处。

就在吴文清和赵雅楠的视线都被引向上方的瞬间，她的另一只脚，仿佛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

“啊。”

一声轻呼。

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撞向了冰冷的铁皮架。

“哗啦——”

架子上的几份文件散落下来，扬起更大的烟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而她的身体，在倾倒的瞬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视线死角。

她的右手，如同一条精准的毒蛇，闪电般探向了档案架的最底层。

指尖，触碰到了那个蓝色文件夹粗糙的封面。

没有声音，没有光。

指尖上搭载的微型扫描仪，在一毫秒内完成了启动、扫描、传输的全过程。

“衔尾蛇计划”

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连同下面的目录页，瞬间化作数据流，传回了陈默的电脑。

“小心！”

赵雅楠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她即将摔倒的身体。

林微顺势站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窘迫。

“不好意思。”

她看向赵雅楠，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人老了，腿脚不便。”

赵雅楠扶着她的手臂，没有立刻松开。

她的目光，从林微那张看起来毫无破绽的脸上，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了林微那只刚刚撑在档案架上的，纤细的手上。

赵雅楠的眼神，却像发现了猎物踪迹的鹰。

怀疑，几乎要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