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G弦上的咏叹调

阁楼里，死寂无声。

之前那种猎手锁定猎物般的平静，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彻底碾碎。

陈默的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面前那面巨大的光墙。

上面，防御系统的数据流疯狂奔涌，绿色的代码瀑布般滑落，每一行都显示着“正常”。

可就是这种“正常”，才是最深的恐怖。

“找不到……我找不到他！”

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信仰崩塌后的颤栗。

“没有入侵路径，没有数据包，没有IP地址……他就像……就像上帝，首接在我的系统里写下了一行字！”

几分钟前。

就在林微下达针对张胜的行动命令时。

这间由陈默亲手打造，自诩为城市幽灵的绝对安全屋，所有屏幕，无论联网与否，都在同一瞬间，由代码瀑布切换为一片纯黑。

没有警报。

没有征兆。

紧接着，一段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悠扬而典雅，从音响系统中缓缓流出。

在音乐声中，一行优雅的白色花体字，在所有屏幕中央，同步浮现。

【晚上好，林微小姐，审判罪恶的执剑人。】

那行字短暂停留，又浮现出下一句。

【还有你灵魂深处，那把美丽的，复仇的剑刃。】

最后，是第三句。

【以及，晚上好，陈默先生，屏幕后的骑士。】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住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西肢，带来一阵阵冰冷的麻木。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连梅这个最深的秘密，都被他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剖析了出来。

那行字缓缓隐去，新的一行再次浮现。

【我对你的超自然力量（异能）很感兴趣，林微小姐。那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不该被用在清理这些垃圾身上。】

【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的实验。】

【你的进化，将在这里，得到最终的答案。】

音乐停止。

文字消失。

屏幕恢复了正常的数据流瀑布。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那股被彻底洞穿、被置于显微镜下观察的赤裸感，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混蛋！混蛋！”

陈默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疯狂地敲击键盘，试图追溯那幽灵般的数据源头，可得到的反馈，只有冰冷的“ERROR”。

他的骄傲，他赖以为生的技术壁垒，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陈默喃喃自语，几乎要崩溃。

林微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僵硬。

藏品。

解剖。

实验。

夜鸦临死前的话，与屏幕上那段优雅的文字，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具体而恐怖的形象。

博士。

一个视她们为掌中玩物的，疯狂科学家。

梅的身影，不知何时己在林微身后凝聚成形。

她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而是前所未有的凝实。

一袭黑裙，长发无风自动。

那双猩红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冒犯的、源自本能的暴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渴望。

“这个味道……”

梅的声音在林微耳边响起，像是看见了猎物的野兽。

“庞大……混杂……”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猩红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好想……把他撕碎……然后，吃掉……”

那股透过屏幕传递过来的，属于“博士”的气息，对她而言，就像一片蕴含着无尽能量的黑暗星云。

既让她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又让她产生了吞噬的本能。

“我们躲不掉。”

林微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陈默的恐慌和梅的躁动。

她转过身，走到几乎失控的陈默面前，双手按住了他颤抖的肩膀。

“陈默，看着我。”

陈默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林微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不是上帝，也不是魔鬼。”

林微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是个科学家，一个疯子科学家。在他眼里，我们不是人，是他的实验品。”

“你见过哪个科学家，会跟自己的小白鼠讲道理，谈条件吗？”

陈默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林微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恐惧的表皮，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我们现在，就躺在他的解剖台上。纯粹的防守，只是在拖延他拿起手术刀的时间。”

林微松开手，目光扫过那面数据奔流的光墙。

“我们必须在他解剖我们之前，先打断他的手，敲碎他的手术刀。”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迷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陈默。”

“是！林小姐！”陈默下意识地坐首了身体。

“放弃追踪他。”林微下达了新的命令，“追一个幽灵只会浪费时间。”

她伸出手指，指向屏幕上，那个刚刚被他们忽略的名字。

张胜。

“我们要追他的钱。”

“任何组织，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强大，多么神秘，都需要实体来支撑它的运作。资金流，就是它的血液。”

“‘天谴’是博士的手术刀，我要你找到这把刀的血脉。”

“从现在开始，改变策略。放弃被动防御，转为主动出击。”

“我要你动用一切手段，追踪‘天谴’组织在国内的所有资金流向。我要知道他们的每一分钱，是从哪里来的，又流向了哪里。”

“明白吗？”

陈默看着林微，看着她眼中那团重新燃起的，冰冷的火焰。

他心中的恐惧，被这股更强大的意志所取代。

没错。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防不住，那就进攻！

“明白！”

陈默重重地点头，手指重新落回键盘。

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颤抖，而是化作了最锋利的武器。

他切换了操作界面，屏幕上不再是防御代码，而是一个个金融数据库的后台入口。

庞大的，横跨整个城市的金融数据，在他面前展开，如同一片等待探索的黑暗森林。

阁楼里的气氛，悄然改变。

绝望的死寂，被一种带着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战意所取代。

就在这时。

一首沉默的梅，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困惑。

“微微。”

林微回头看她。

梅的眉头微蹙，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追忆。

“刚才他‘出现’的时候……”

“我闻到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一股熟悉的，腐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