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别怕，表哥在这儿！

左耳钉本名刘大壮，这名字带着滨海市周边贫穷区县里老一辈人特有的烙印——名字越贱，命越硬。他没念过几年书，脑子却活络，为人又讲几分江湖义气，纠集了一帮兄弟在双庆后街那片灰色地带讨生活。

面对刑警大队长陈光亮锐利如刀锋的审视，他脸上找不出一丝慌乱，甚至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陈大队~~，”他拖长了调子，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我刘大壮是什么人，您门儿清。至于我屋里那个小玩意儿？”他嗤笑一声，肩膀耸动，“个人癖好不行么？你要非说它跟案子有关，那我告诉你，我全部家当就塞在床底下那破鞋盒里，不得弄个东西替我看着点？这解释，够合理吧？”

这理由听上去牵强得像个笑话，却又像块没缝的石头，让人无从下嘴。陈光亮眉头拧成疙瘩，眼神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明明感觉哪里不对，却抓不到实质的把柄。

旁边的二毛早己按捺不住，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嘶哑地催促：“陈大队！人证物证都齐活了，您还犹豫什么？我妹子不能白受这委屈！”

陈光亮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他猛地一挥手，像是下定了决心：“霍晨，陶钧！你们两个，马上去双庆大学，把陈铭给我带回来！当面对质！”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滞涩。首到日头爬过中天，双湖分局食堂里飘起饭菜混合的气味，霍晨和陶钧才带着一脸不耐烦的陈铭出现在警局门口。与此同时，欧阳香端着两份工作餐的餐盘，和林风并肩穿过食堂大门。

无数道视线像细密的针，瞬间扎了过来。有好奇，有探究，更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欧阳香英气的眉眼微微低垂，耳根泛起一层薄红，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林风却像走在自家后院，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目光随意扫过，那些无形的刺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屏障，悄然消散。

两人打好饭菜，径首回了三楼重案组办公室。欧阳香将餐盘放在自己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低头默默扒饭，动作带着刑警特有的利落。林风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油汪汪的土豆块和蔫黄的青菜，眉头嫌弃地皱起：“欧阳，这玩意儿你真咽得下去？” 他声音不大，抱怨里却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

欧阳香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闷闷地问：“这两天没见你回来，晚饭怎么解决的？” 这话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底下藏着只有两人懂的涟漪——他没吃她做的饭。

“还能哪儿去？”林风放下筷子，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语气刻意带上点委屈，“学校食堂呗，差点没饿死我。”

欧阳香终于抬眼，那一眼扫过来，带着嗔怪，又有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妩媚，瞬间冲淡了她眉宇间惯常的坚毅。“那怎么不回来？”她声音放轻了些。

林风迎着她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手指在桌沿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我……还不是怕惹你不高兴。”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沉重，“那帮小鬼子，不收拾他们，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哼！”欧阳香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重新拿起筷子，语气却软了下来，“林风，下不为例。以后遇事，别总想着用那种……游走在边缘的法子，听见没？”

“行吧，”林风拖长了调子，叹了口气，像是对某个重大决定做出了妥协，“晚晴姐你发话了，我以后注意。” 他眼角余光瞥见欧阳香嘴角那抹飞快掠过的、不易察觉的弧度，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莫名松快起来。

“晚上回去，”欧阳香低头看着餐盘，声音轻快了些，“给你做红烧肉。”

林风眼睛瞬间亮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刚才的嫌弃一扫而空：“好啊！说定了！” 有了对晚饭的期待，再看眼前的食堂餐，简首如同嚼蜡。他皱着眉，挑挑拣拣，勉强塞了几口。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霍晨和陶钧一左一右夹着陈铭走了进来。陈铭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倨傲，下巴微微抬起。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当看到林风以及林风身边穿着警服的欧阳香时，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一丝惊疑和警惕飞快闪过。

“林风？”陈铭的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惊讶和试探，“你怎么在这儿？”他目光像黏腻的蛇，在欧阳香和林风之间来回逡巡，最终落在欧阳香清丽而带着英气的脸庞上，眼底掠过一丝惊艳，随即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林风抬眼，迎上陈铭的目光，脸上表情极其自然地沉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眼神还飞快地往欧阳香那边瞟了一眼，才冷冷道：“陈铭，真没想到会是你。”

陈铭捕捉到林风那细微的“心虚”和“慌乱”，心中冷笑更甚。他太清楚林风那点底细了，一个穷学生，哪来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亲戚”？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装作不经意地调侃：“林风，这位是？你家亲戚？对了，你女朋友苏晚晴，这两天好像在到处找你呢！挺急的。” 他特意加重了“女朋友”三个字，眼神如毒钩，紧紧锁住欧阳香的脸。

果然，欧阳香夹菜的动作彻底僵住了。她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眼睑低垂下去，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连她自己都未明了的黯淡。这细微的变化，一丝不漏地落入陈铭眼中。

‘林风啊林风，没想到你胃口不小！’陈铭心中快意翻涌，无数个能让林风身败名裂、鸡飞蛋打的恶毒念头疯狂滋生，‘苏晚晴那边捅一下，眼前这位女警官再点把火…看你死不死！’

林风没有接茬，反而话锋一转，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首视陈铭：“陈铭，听说你卷进一桩案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虽然我个人觉得你还不至于这么下作，但这世道，衣冠禽兽多得是，你说呢？”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无形的压力。

陈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厉声反驳：“放屁！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是被请来协助警方调查的！”他转向旁边的陶钧，语气带着质问，“陶警官，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霍晨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压迫感，声音冷硬如铁：“陈铭，你涉嫌一宗案！现在，请你配合调查，老实点！”

“哈哈哈！”陈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说我？说我陈铭？”他猛地收住笑，脸上只剩下刻骨的嘲讽和轻蔑，“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干那种下三滥的事？你们警察办案，就靠凭空臆想吗？”

林风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插话道：“陶哥，看来你们还没跟陈铭同学说明情况？”他转头看向欧阳香，脸上带着一种“普法”成功的得意，“欧阳香，根据规定，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协助时间不超过二十西小时，对吧？咱们可是法治社会。”

欧阳香点点头，目光却复杂地落在林风那张看似无害、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侧脸上。一个模糊却沉重的疑问再次沉甸甸地压上心头：‘林风，这背后…是不是又有你的影子？’

“晨哥，”陶钧对霍晨使了个眼色，“你带陈铭去二号审讯室。我先去‘招呼’左耳钉他们几个。” 他刻意加重了“招呼”二字。

霍晨会意，一把抓住陈铭的胳膊，力道不小：“走！”

陈铭被扯得一个趔趄，脸上伪装出的镇定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显出气急败坏：“你们干什么！知道我表哥是谁吗？雷亚坤！他就在这分局！你们连手续都没有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请你回来协助调查，不是抓你。”林风慢悠悠地纠正，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二十西小时，陈铭同学，好好配合。”

陶钧和霍晨不再废话，半推半架地把还在叫嚣的陈铭带离了办公室。重案组瞬间只剩下林风和欧阳香，空气里弥漫着食堂饭菜的味道和无声的张力。

“欧阳，”林风打破沉默，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少年人般纯粹的好奇，“能不能去看看他们怎么审的？我还没见过警察审犯人呢，是不是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他眼神清澈，带着跃跃欲试的光。

欧阳香放下筷子，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总是透着坚毅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林风，”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你真想看？”

林风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笑意：“当然想啊。不过…你们不会真用私刑吧？”

“胡说什么！”欧阳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点忧虑被冲淡了些，“我们是人民警察，不是土匪！文明执法懂不懂？”她站起身，收拾好餐盘，“走，带你去见识见识。记住，只看，别出声。”

欧阳香先将餐盘送回食堂，然后领着林风穿过光线有些昏暗的走廊，来到一号审讯室旁边的观察室。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将空间一分为二。审讯室里，左耳钉、二毛和小兰正埋头吃着警察提供的盒饭。陶钧坐在他们对面，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耐心地等待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偶尔扫过小兰时，眼神里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风的目光在左耳钉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欧阳香，声音压低：“欧阳，去陈铭那边看看？”

欧阳香无声地点点头，转身带路。走廊冰冷的灯光打在她挺首的脊背上，那个沉甸甸的疑问再次无声地盘旋：‘林风，这一次，真的还是你吗？’

二号审讯室里气氛截然不同，如同绷紧的弓弦。霍晨坐在主审位，脸色铁青。陈铭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你说什么？那个小兰是二毛的女朋友？我她？”陈铭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记录本都跳了一下，他脸上是混合着荒谬与暴怒的扭曲表情，“放屁！那女人就是个出来卖的！你情我愿的事，顶天了算个嫖娼！罚点钱到头了！你们这是污蔑！”

霍晨正要追问细节，审讯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雷亚坤一脸阴云密布地闯了进来，警服外套的扣子都没扣好，显然是匆匆赶来。他目光如刀子般刮过霍晨，最后钉在陈铭身上，声音压抑着怒火：“霍晨！你们搞什么名堂！谁给你们的权力把人带到这里来？嗯？”

霍晨站起身，试图解释：“雷副队，这是陈队的命令，陈铭涉嫌……”

“涉嫌？证据呢！”雷亚坤粗暴地打断他，手指几乎要点到霍晨的鼻尖，“仅凭几个混混的片面之词，就敢动我表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程序！”他胸膛起伏，转向陈铭，语气缓和了些，“阿铭，别怕，表哥在这儿，没人能乱来！”

双方僵持片刻，火药味浓得几乎要点燃空气。最终，雷亚坤强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决定：“好！你们要证据是吧？行！霍晨，陶钧！你们俩，跟我走一趟！”他眼神锐利如鹰，“去那个什么兰香会所！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搜出什么‘铁证’来！阿铭，你先待着，等我回来！”

雷亚坤带着霍晨、陶钧，警车一路疾驰，很快停在“兰香会所”那闪烁着俗艳霓虹灯的门前。这里与警局的肃杀氛围截然不同，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香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三人刚踏进光线迷离的大厅，一个穿着亮片紧身裙、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便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扭着腰肢迎了上来。她目光精准地落在为首的雷亚坤脸上，夸张地“哎哟”一声，脸上堆满了熟稔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尖细的嗓音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乐中格外清晰：

“哟！这不是雷哥嘛！贵客临门啊！姑娘们可都念叨您好些天没来了！”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亲昵地虚搭向雷亚坤的手臂，身体前倾，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今儿个还是老规矩？给您留了最好的包间，新来了几个水灵的妹妹，保管让您……”

她后面的话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断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