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吻

秦戏沾血的手背擦过申晴脸颊的瞬间，指尖的硝烟混着血的铁锈气，烫得申晴一个激灵。那点笨拙的擦拭非但没止住泪，反而像撕开了某个阀门，更汹涌的湿意混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几乎要把他冲垮。他死死抓住秦戏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绷紧的小臂肌肉里，仿佛那是仅存的浮木。

“救护车！救护车在哪？！”他冲着厨房门口嘶吼，声音劈叉，带着哭腔的余韵和失控的暴怒，赤红的眼扫过门口被警察死死按在地上的残余暴徒，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别喊。”秦戏的声音低哑地压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剧痛而生的紧绷。他反手，用那只染血的手，握住了申晴死死抠着他小臂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皮肉伤。子弹擦过，没留在里面。”他微微侧身，让申晴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肩后那片狼藉——撕裂的衬衫下，一道深而狰狞的翻卷创口，皮开肉绽，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后背，看着骇人，但确实没有贯穿或卡住的弹头痕迹。

申晴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死死盯着那道伤口，看着那不断涌出的、属于秦戏的血，刚才灭顶的恐惧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沙滩和一种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东西——一种被愚弄的暴怒，混合着后怕的余悸和一种他自己都理不清的、针扎似的疼。

皮肉伤？只是皮肉伤？！

那他刚才……他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崩溃，算什么？！

一股巨大的羞愤和无处宣泄的邪火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甩开秦戏的手，力道之大让秦戏都微微晃了一下。申晴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凉的冰箱门。他抬手狠狠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和血污，动作粗鲁得像要刮掉一层皮。那双红肿的眼睛里，脆弱和恐惧如同潮水退去，瞬间被一种冰冷的、近乎妖异的戾气所取代。苍白的脸上甚至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神经质的颤抖。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秦大学者……玩得一手好心跳啊？”他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刮过秦戏肩头那片刺目的红，“看着别人为你发疯……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嗯？”

秦戏看着他瞬间的转变，镜片后的眸光深敛如寒潭，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丝毫被指责的波动。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额角的冷汗更多了。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开始上涌，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晃，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旁边的流理台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

“申晴！秦先生！”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提着银色急救箱、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申晴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秦戏，那眼神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首到医护人员迅速围拢到秦戏身边，小心地剪开他肩头被血浸透的衬衫布料，露出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申晴才像被烫到般猛地移开视线。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野兽受伤后的低咆，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忙碌，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

消毒药水刺鼻的气味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医护人员动作熟练地进行着清创和加压包扎。秦戏全程一声不吭，只有紧抿的唇线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昭示着剧痛的存在。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落在那个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的单薄背影上。

“他……”秦戏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警察示意了一下申晴的方向，“受了惊吓。手腕有旧伤，需要处理。”

警察点点头，示意一个女警上前。女警刚靠近一步，申晴就像受惊的刺猬猛地转过身，眼神凶狠而警惕：“滚开！别碰我！”

女警被他眼底的戾气慑得一顿。秦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申晴。” 不是命令，只是平静地叫了他的名字。

申晴身体一僵，赤红的眼睛猛地转向秦戏。隔着忙碌的医护人员，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狠狠撞在一起。

“让她看看你的手。”秦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或者，你想让我亲自来？”

申晴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他死死瞪着秦戏，几秒钟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将那只缠着纱布、此刻又被他自己攥得渗出新鲜血点的右手腕，粗鲁地伸到了女警面前。动作带着极大的屈辱和自暴自弃，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盯在秦戏身上，像一头被强行套上锁链的困兽。

女警松了口气，连忙小心地解开那被血和冷汗浸透的纱布。底下纵横交错的旧疤痕和一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割伤暴露在灯光下，触目惊心。她动作轻柔地开始清创、上药、重新包扎。

秦戏的目光没有离开申晴。看着他因清创药水刺激而疼得微微抽搐的嘴角，看着他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的模样，看着他眼底那层凶狠戾气下，无法掩饰的脆弱和苍白。秦戏的包扎接近尾声，医护人员给他套上了一件一次性手术隔离衣，暂时遮住了肩头的狼狈。

客厅里的混乱渐渐平息。暴徒被一一铐走，现场取证有条不紊地进行。申晴的手腕也被重新包扎好，白色的纱布整齐而刺眼。他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冰箱旁，拒绝任何人的询问，只偶尔用那双空洞又锐利的眼睛扫视全场，最后总是落回秦戏身上。

一个警官拿着记录板走到秦戏面前，态度恭敬：“秦先生，现场基本控制。沈龙在逃，我们己发布通缉令。关于这次恶性事件，还有申晴先生之前的遭遇，我们需要……”

秦戏微微颔首，刚要开口，一阵突兀刺耳的嗡嗡震动声打断了他。

声音来自申晴的裤袋。他摸出那个屏幕碎裂、沾满污迹和血点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没有名字，只有一串被标记为“房产中介”的本地号码。

申晴看着那串号码，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扭曲、带着极致恶意的笑容。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警官询问的目光和秦戏沉静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划开了接听键，并按下了免提。

“申晴。”沈笙嫚的声音传了出来，极力维持着平日的优雅，却掩不住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和深藏的恐慌，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隐约的警笛声。“你闹够了没有？！非要把沈家彻底拖下水你才甘心？！立刻给我滚回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亲爱的姐姐？”申晴的声音甜腻得如同淬了蜜的毒药，他甚至还对着手机摄像头（虽然对方看不见）露出了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微笑，“找人冲进我‘朋友’家里，像杀猪一样砍人开枪？就像你们当年对我妈那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戏肩头那片被隔离衣覆盖的地方，“沈笙嫚！你听着！沈家完了！我说的！”

电话那头死寂了一瞬，随即是沈笙嫚失控的尖叫：“申晴！你这个疯子！白眼狼！沈家养你……”

“闭嘴！”申晴猛地打断她，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疯狂。他微微歪头，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情人呢喃般的轻柔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再敢碰我，或者碰我身边的人一根头发丝……”

“我就把沈家地下三层那个‘金库’里，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账本、录像带……还有爸爸‘处理’掉的那些‘垃圾’，都刻成二维码，首播纹在我身上。”

“让全世界都看看，你们沈家的‘体面’，底下到底有多脏。”

“要试试吗？姐姐？”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几秒后，“嘟…嘟…嘟…”的忙音传来。沈笙嫚挂断了。

厨房里一片死寂。连正在做记录的警官都停下了笔，震惊地看着申晴。申晴却像只是完成了一场微不足道的表演，随手将手机扔在流理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秦戏身上。

医护人员正在给秦戏注射一支止痛针。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秦戏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薄唇抿得更紧，额角渗出一颗新的冷汗。

申晴的眼神变了。刚才的疯狂、戾气、冰冷的算计，如同潮水般褪去。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秦戏面前，无视旁边医护人员略带警惕的目光。他蹲下身，视线与坐在椅子上的秦戏齐平。

他伸出手，没有碰触伤口，冰凉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轻轻拂过秦戏那只没有受伤、此刻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的手腕内侧皮肤。那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申晴低下头，温热的、柔软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和一种扭曲到极致的温柔，轻轻地、印在了秦戏手腕内侧，那跳动脉搏的上方。

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吻。

“疼吗？”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如同蒙着水光的琉璃，一瞬不瞬地望进秦戏深不见底的眼底，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钩子般的执拗，“秦戏，说话。你的止痛代码……生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