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维码里的秘密

空气凝固了。廉价旅馆特有的潮湿霉味混合着申晴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侵略性的冷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刀尖抵着纽扣，申晴歪着头，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在欣赏秦戏的反应。

秦戏的目光掠过那点寒芒，没有后退，也没有丝毫慌乱。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穿透了粘稠的黑暗：“进去说。” 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申晴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玩味覆盖。他哼笑一声，侧身让开了门缝。秦戏迈步而入，反手带上了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房间内更暗了，只有窗外霓虹变幻的光影在墙上涂抹着扭曲的色块。

“啪嗒。”

一声轻响，秦戏按亮了门边的开关。惨白的白炽灯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逼仄空间。一张单人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一个敞开的、塞着几件凌乱衣物的行李箱。空气里除了霉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血腥气。

申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不适地皱了下眉。他依旧倚在门边的墙上，捏着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但姿态依旧带着刻意的松弛和挑衅。

秦戏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他右手腕上。那里缠着一圈歪歪扭扭、被血染红了一小块的白色纱布，显然是仓促处理的结果。鲜红的血点透过纱布渗出，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处理伤口，不是这样做的。”秦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走向那个敞开的行李箱。果然，在几件揉成一团的衣服下面，看到了一个打开的药箱，里面放着碘伏、棉签和几卷干净的纱布，旁边散落着几盒药，秦戏扫了一眼药名——安眠药，还有抗抑郁类。

申晴看着秦戏的动作，眼神沉了沉，嘴角的弧度却拉得更大了：“哟，秦大学者改行当医生了？还是说……”他拖着调子，刀尖在自己锁骨那个黑色的二维码纹身上轻轻点了点，“对这个更感兴趣？”

秦戏没理会他的挑衅，从药箱里拿出碘伏和纱布，走到申晴面前。他比申晴高了小半个头，沉稳的气场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手。”他言简意赅。

申晴定定地看着他，两人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对峙。几秒后，申晴嗤笑一声，把捏着刀的右手往前一伸，手腕上的纱布触目惊心。“行啊，大善人，让你过把瘾。”

秦戏接过他的手，动作谈不上温柔，但异常利落。他解开那圈染血的、胡乱缠着的纱布，露出下面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割伤。新鲜的血液还在缓慢渗出。秦戏用棉签蘸了碘伏，首接按了上去。

“嘶——”申晴猛地吸了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秦戏稳稳地钳住。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抗拒。

“疼？”秦戏的声音平平的。

申晴咬住下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恶狠狠地瞪着秦戏，眼底的疯狂和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废话！你他妈……”

“知道疼，下次就别做蠢事。”秦戏打断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他熟练地清理伤口，上药，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圈圈缠绕、打结。动作专业得不像一个搞理论的主播。

申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手腕上灵巧地动作，刚才那股尖锐的戾气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照顾”给戳破了一个小口，泄露出一点茫然和怔忡。他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咬着唇，脸色在灯光下白得透明。

包扎完毕，秦戏松开手。申晴立刻把手抽了回去，像被烫到一样，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圈整齐洁白的纱布，和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格格不入。

“为什么？”秦戏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看申晴，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锁骨那个二维码纹身上。“那个SOS。”

申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被窥破秘密的惊怒：“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旧伤疤，”秦戏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排列组合，摩斯密码。SOS。救救我。”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首播里割腕，是为了掩盖这个求救信号？还是……另一种求救方式？”

申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他看着秦戏，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震惊，有被看穿的狼狈，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着锁骨上那个冰冷的二维码纹身，像是在确认它的存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窗外的霓虹光影在申晴苍白的脸上变幻，将他眼底的惊涛骇浪映照得更加分明。他忽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呵……秦大学者，观察力满分啊？那……要不要扫扫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锁骨，笑容带着破罐破摔的疯狂，“看看这个疯子，到底想让人‘救’什么？”

秦戏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扫码软件。冰冷的摄像头对准了申晴锁骨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的二维码。

“嘀——”

一声轻响。

手机屏幕亮起，跳转的页面极其简单，只有一行被放大的、刺眼的红色文字，像凝固的鲜血：

**“别救我，看着我死。”**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申晴看着秦戏骤然锁紧的眉头和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第一次流露出清晰震动的眼睛，他像是终于达到了某种目的，猛地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近乎崩溃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玩吗？秦戏？好玩吗？！”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呛了出来，身体因为剧烈的抖动而撞在身后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就是你要的答案！这就是个想死的疯子！满意了吗？！滚啊！滚出去！”他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浓重的绝望。

秦戏握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红字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癫狂、濒临破碎的申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混乱和绝望的重量，远比他数据模型中任何变量都要沉重。他没有滚，反而向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申晴疯狂的笑声：

“申晴，我是秦戏。不是你的观众，不是你的敌人。”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锁住那双泪光闪烁、充满混乱的眼睛，“从现在起，我们是朋友。或者说，闺蜜？你短信里是这么叫的。”

申晴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戏，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一片空白。

秦戏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页面，递到申晴面前：“加我。你的伤口需要定期换药，还有，”他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药盒，“那些药，不能乱吃。”

申晴僵在原地，看看手机，又看看秦戏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写满不容置疑的脸。混乱、抗拒、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被抓住的错觉，在他空洞的眼底剧烈翻搅。他死死地咬着下唇，渗出血丝。

时间仿佛被拉长。几秒后，申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低下头，一把夺过秦戏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颤抖，几乎握不住。他飞快地扫描了秦戏的二维码，按下发送好友请求的按钮，然后把手机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塞回秦戏手里。

“加完了！行了吧！”他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别开脸不去看秦戏，“现在，滚！”

秦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晴时疯起请求添加你为朋友”的提示，点击了“接受”。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再看申晴，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明天下午三点，我来给你换药。地址发我。”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走廊里。

门被轻轻带上。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申晴一个人。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慢慢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腕上整齐的纱布传来陌生的触感，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冷冰冰的“Qin_X”头像。

他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窗外霓虹的光怪陆离地映在他单薄的背上，像一场无声的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