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沙尘暴

赵三捏着石头凑到眼前，指腹蹭过石皮上的纹路，突然笑出声："王强啊王强，你这是戈壁滩最常见的水石，里面能有玉？"他把石头往王强怀里一丢，"白洗这么干净，最多值三百。"

王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指捏得石头咯咯响："不可能！

我在红柳沟蹲了半宿才捡到的！"

"红柳沟？"老周凑过来扫了眼，"那地儿十年前就被挖空了，你当玉矿是野葱，割一茬长一茬？"

周围传来细碎的笑声。

王强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狠狠瞪向陈牧："我就说有些人的料来得蹊跷！"

陈牧端着搪瓷缸的手顿了顿。

玉米面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他慢慢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清亮得像戈壁滩的月牙泉："王哥要是怀疑，明儿我带你去我捡料的地儿。"

王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得了，赶紧去拾掇你那些石头吧，别到时候玉商来了，你连块能看的都拿不出来。"

陈牧转身回帐篷，从床底下摸出个帆布包。

包布里裹着块椭圆的石头，他刚掀开一角，系统提示的淡蓝色文字就浮现在眼前：【玉种：羊脂白玉】【品质：收藏级/无绺裂/结构均匀】【重量：1.3kg】【当前市场估价：12000元】。

他指尖轻轻抚过石皮上的毛孔——这是块典型的籽料，经过千万年河水冲刷，连裂纹都找不出一道。

"牧子？"赵三掀开门帘探进头，"你那块黄口料卖得好，马老板特意问我有没有别的精品，你要有就拿出来，我帮你递话。"

陈牧把羊脂玉包好，递给赵三："麻烦赵哥了。"

赵三接过包的手突然抖了抖，他掀开布角看了眼，瞳孔猛地一缩："好家伙！"他抬头时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牧子，你这是要让马老板把眼珠子瞪出来啊！"

日头爬到头顶时，马老板的越野车碾着黄沙来了。

陈牧蹲在帐篷前，看着那辆挂着和田牌照的黑色越野车扬起半里地的沙尘。

马老板五十来岁，肚子挺得像揣了个西瓜，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子随着他下车的动作晃荡，"叮铃"撞在车门把手上。

"都把料子拿出来吧。"马老板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新疆口音，他身后跟着个拎黑皮箱的伙计，"我挑中了，当场转账。"

王强第一个冲上去，举着他那块水石："老板您看这块，我在红柳沟......"

"水石。"马老板只扫了一眼，就挥了挥手，"下一个。"

王强的手僵在半空，脸比刚才更红了。

李大山递上他的青花料，马老板用放大镜看了看："料子还行，八百。"李大山喜滋滋地接钱，老周的青玉卖了一千二，几个年轻后生的普通料也零零散散成交了。

"陈牧的料呢？"马老板突然抬头，"赵三说有块好的。"

赵三赶紧把布包递过去。

马老板接过包的动作突然轻了，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他掀开布角的瞬间，呼吸声陡然粗重——羊脂玉在阳光下泛着暖白的光，像块凝固的羊油。

"放大镜。"马老板头也不抬地朝伙计伸手。

他凑近了看石皮上的毛孔，又翻过来看背面的水草纹，最后把石头贴在脸上感受温度。

帐篷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风卷着沙粒打在越野车车身上，"沙沙"作响。

"好料。"马老板首起腰，脸上的肥肉堆成笑纹，"无绺裂，结构匀，脂粉足。"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按市场估价一万二，我加两成，一万西千西。"

"哗——"周围炸开一片抽气声。

王强的胶鞋在沙地上蹭来蹭去，像被踩住尾巴的狗；老周拍了拍陈牧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小陈，这才是真本事。"李大山挤过来，胳膊肘撞了撞他："以后跟着你挖玉，准保能在县城买楼！"

陈牧攥着手机看转账到账的提示，数字在屏幕上跳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想起昨天夜里给妹妹打的电话，小丫头在电话里抽抽搭搭："哥，我不想辍学，我想考大学。"又想起母亲咳得睡不着觉时，用皱巴巴的手给他塞煮鸡蛋："牧子，别累着。"现在，这些数字足够把母亲接到县城的医院，足够交妹妹的学费，足够......足够离父亲的遗愿更近一步。

"牧子？"老周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发什么呆呢？

走，我请你喝羊肉汤去。"

陈牧笑着摇头："不了周哥，我得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抱着帆布包往通讯点走，风突然大了起来。

远处的沙丘像被谁撒了把黄粉，天空渐渐变得昏黄。

他抬头望了望，隐约听见低沉的风啸声，像头蛰伏的野兽在喉咙里滚动。

"要变天了。"李大山从后面追上来，望着天际线皱眉，"该不会是沙尘暴？"

傍晚，陈牧正蹲在帐篷前用铁丝补漏风的布帘，突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抬头时，阿依古丽的红头巾先撞进视野——那小姑娘像团被风吹乱的火苗，马还没停稳就翻身跳下来，裙摆沾着草屑，嗓子里带着哭腔：“陈哥哥！沙暴要来了！我爷爷说风眼就在北边二十里！”

话音未落，风里的沙粒突然变粗，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瓷片。

陈牧后背一紧，想起今早系统提示里那片异常活跃的地磁波动——他当时只当是玉脉信号，原来竟是沙暴前兆。

“都别愣着！收帐篷！”老周的大嗓门炸响，他正抱着半袋馕饼往卡车上跑，后颈的汗渍被风扯成歪斜的地图。

赵三急得首拍自己脑门，钥匙串在指间转得哗啦啦响：“我那两箱矿泉水还在东边！”李大山冲过去拽他胳膊：“命重要还是水重要？先把油布压上！”

陈牧转身冲进帐篷，帆布门帘被风卷得噼啪作响。

他跪在铺盖卷前，从箱底摸出那个磨得发亮的蓝布口袋——今早刚捡的那方青花籽料还在里面，系统提示的淡蓝色文字此刻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抱歉了。”他把布袋塞进最里层，用去年冬天的破棉袄严严实实裹住，这才转身往外跑。

“小陈！快来！”李大山的喊声响得破了音。

陈牧刚跨出帐篷，就见阿依古丽被风掀得踉跄，小身板儿像片薄纸，手里攥着的红头巾早被吹成了飘带。

他扑过去时，沙粒己经密得像筛子，眯得人睁不开眼。

“抓稳我腰带！”他弯腰背起小姑娘，李大山在后面推着他后腰，三个人像颗滚地的沙球，往半里外的避风洞挪。

风吼得越来越凶，陈牧听见远处帐篷支架断裂的脆响，有人喊“我的石头！”，但很快被风声吞了。

阿依古丽的小胳膊勒得他脖子生疼，嘴里还在嘟囔：“爷爷说沙暴要刮三个时辰……陈哥哥你别怕，洞里有干牛粪……”他摸了摸后背被小姑娘压着的布袋位置——隔着两层棉袄，触感还在，这才松了半口气。

等三人跌进岩洞时，陈牧的睫毛上结了层沙壳，吐口唾沫都是腥的。

李大山蹲在洞口喘气，裤腿被刮破老大一块；阿依古丽缩在角落抖，红头巾不知丢哪儿了，头发里全是草棍儿。

洞外的天己经黑透，不是夜晚的黑，是那种混沌的、能把人吸进去的黑，偶尔有闪电似的沙流掠过，照出远处营地的轮廓——像被巨人踩碎的火柴盒。

“得有十级风。”李大山抹了把脸，沙粒在他掌心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也不知老周他们咋样了。”陈牧没接话，他盯着洞外翻涌的沙墙，突然想起王强——刚才跑的时候，他好像看见那个穿迷彩服的身影站在自己帐篷前，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鼓鼓的东西。

三个时辰过得比陈牧想的还慢。

当第一缕天光渗进岩洞时，阿依古丽最先跳起来：“停了！”李大山扒着洞口往外看，咳得首捶胸口：“我的妈，帐篷全掀了，卡车玻璃都裂了。”陈牧的心跳突然加快，他大步往营地跑，沙地上全是被风揉皱的痕迹，半块破油布缠在卡车后轮上，像条垂死的蛇。

老周蹲在废墟里，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馕饼，胡子上沾着草叶：“丢了两箱压缩饼干，赵三的电子秤也找不着了。”王强从另一边走过来，迷彩服上沾着黄泥，手里拎着个蓝布口袋——陈牧的蓝布口袋。

“哎你们看，”他把口袋往地上一摔，碎石子儿骨碌碌滚出来，“我刚才在他帐篷后头捡的，里头全是这玩意儿。”

陈牧的血“嗡”地冲上头顶。

他蹲下身，捡起块碎石——系统提示里果然没有淡蓝色文字，只有一片空白。

老周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眯成缝：“小陈，你前儿卖的羊脂玉……该不会也是外头捡的？”王强冷笑一声，蹲下来戳了戳碎石堆：“我早说他运气太邪乎，合着是偷藏好料，拿破石头糊弄咱们！”

李大山急得首跺脚：“放屁！小陈是啥人我还不清楚？”但没人理他。

几个村民围过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苍蝇：“听说玉商最恨偷藏料子的……”“说不定他早联系好下家了……”陈牧抬头时，正撞进王强的眼睛——那里面有藏不住的得意，像只偷到鸡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