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闯城隍，疑影重重

城隍庙的铜铃在风里打了个旋儿，周玄霆的鞋尖刚蹭到门槛，就听见身后沈灵枢倒抽冷气的声音。

"师兄，慢着。"沈灵枢的指尖抵在鼻尖，喉结动了动，"迷魂香。"他蹲下身，从符袋里摸出半块艾草香灰，往空中一撒——细碎的灰粒本该首坠地面，此刻却打着旋儿飘向庙门内，像被无形的手牵着走。

周玄霆的拇指着腰间雷印的纹路。

雷印是用雷击枣木刻的，年头久了，棱角磨得圆润，却还留着道疤似的凹痕——那是上一世叶知秋用指甲抠的，她说："玄霆，你这颗心，比木头还硬。"

"全性的小手段。"他扯了扯嘴角，声线冷得像浸了井水，"你守着门口，我进去布雷符。"话音未落，人己经跨进门槛。

殿内比外头更暗。

供桌上的烛火早灭了，香灰堆成小山，最上面那柱香还剩半截，火星子忽明忽暗，把"城隍爷"的泥塑金面映得青一块紫一块。

周玄霆摸出西张雷符，分别贴在东南西北西角的廊柱上。

符纸刚贴上，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极了上一世雷法课上，他偷偷给叶知秋折的纸青蛙被雷符烧着时的动静。

"阿枢，你说这符......"

"玄霆？"

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玄霆的手猛地顿住。

这声音太熟悉了，带着点江南水乡的软，尾音往上挑，像从前她趴在他案头看他画符时，故意凑近些蹭他耳尖的调调。

他缓缓转身。

月白道袍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

叶知秋站在供桌前，发间别着那支木簪——是他亲手削的，用后山百年老松，刻了朵六瓣莲花。

她抬手，指尖掠过供桌上的香灰，香灰便凝成细链，缠上她手腕："我就知道，你会来。"

周玄霆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雷印在腰间发烫，烫得他想起上一世的血。

那时他站在天师府演法台，雷火劈碎了叶知秋的琵琶骨，她倒在他脚边，血浸透了月白道袍，木簪滚进血里，莲花瓣上沾着红，像要活过来。

"你不是她。"他咬着牙，雷符在掌心凝聚，"幻术。"

"是幻术吗？"叶知秋笑，步履行云流水地走到他跟前，抬手抚他眉眼，"那上一世，你在我心口捅的那刀，也是幻术？"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让周玄霆想起初遇那天，她蹲在天师府后巷，怀里抱着只受伤的橘猫，抬头冲他笑时，睫毛上沾的霜。

"你说要度我入道，说我这一身欲望之力是业障。"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像落在他心尖的羽毛，"可你看——"她退后半步，道袍无风自动，袖中飘出数张黄符，正是方才他贴在柱上的雷符，"你布的雷阵，困得住别人，困不住我。"

雷符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周玄霆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供桌、泥塑、叶知秋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到脚踝的浓雾，带着潮湿的土腥气，像极了乱葬岗的夜。

"沈灵枢？"他喊了一声，回音撞在雾里，碎成几截。

另一侧偏殿，沈灵枢的后脑勺还疼着。

他扶着香案站起来，袖中铜钱串哗啦作响——方才他跟着周玄霆进庙，刚跨过门槛就被什么东西砸中后颈，再睁眼己经到了这儿。

"师兄？"他试探着喊，声音撞在墙上，只余空荡的回响。

供桌上的烛台突然亮了。

火苗是诡异的幽蓝色，把墙上的壁画照得清清楚楚——原本该是城隍断案的图，此刻全变成了他和周玄霆的影子。

有他在演法台被师兄罚抄《清静经》的，有他躲在厨房偷吃师兄藏的桂花糕的，最边上那张，是他站在天师府后山，望着周玄霆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师兄，我不想练无情道"那句话。

"好手段。"沈灵枢扯了扯嘴角，从符袋里摸出张定魂符拍在眉心。

定魂符刚贴上，幽蓝火苗就剧烈摇晃，壁画上的影子开始扭曲，变成他最害怕的模样——周玄霆站在演法台，雷火在掌心跃动，说："沈灵枢，你道心不稳，不配做天师府弟子。"

"去他的道心。"沈灵枢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手按在腰间的桃木剑上。

剑是周玄霆送的，说"阿枢心软，这剑能镇邪"。

他抽出半寸剑身，寒光掠过烛火，幽蓝火苗"滋啦"一声灭了，壁画"啪"地裂开道缝，露出后面徐德昭的脸。

徐德昭靠在墙根，手里转着枚青铜镜，镜面上还沾着沈灵枢的血："小道士，破幻挺快啊。"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甜得发腻，"不过——"他指尖在镜面划出血痕，"你暴露位置了。"

浓雾里，周玄霆的雷印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摸出张驱雾符点燃，符灰却没像往常那样飘散，反而凝成锁链，缠上他的手腕。

"心魔阵。"他突然笑了，笑声撞在雾里，惊起几只夜鸦，"叶知秋，你当我还是上一世的周玄霆？"他闭目，舌尖抵在上颚，念起《雷火心诀》——雷火焚心，是天师府禁术，用雷火灼烧识海，断情丝，破幻境。

第一重雷火窜起时，他想起叶知秋跪在演法台前，说"我错了"，可他知道她没错，她只是爱错了人；第二重雷火炸开时，他想起师父摸着他的头顶说"玄霆，你要做这世间的剑"，可剑怎么能有温度？

第三重雷火焚尽最后一缕执念时，他睁眼，浓雾散了。

叶知秋站在供桌前，红衣胜血，发间木簪还在，只是道袍换成了全性的黑底红云。

她指尖转着枚玉佩，玉质通透，上面刻着天师府秘印——那是师父的随身之物，上一世他亲眼见师父把它带进了棺材。

"你师父，"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为了拿到'欲望之力'的修炼法，屠了我满门。"玉佩在她掌心发出幽光，"这是他从我爹尸体上扯下来的。"

周玄霆的雷符"啪"地掉在地上。

他想起上一世师父临终前的话："玄霆，叶知秋的血，能助你斩尽情丝，证得大道。"原来不是血，是债。

"师兄！"

沈灵枢的喊声响在耳侧。

周玄霆转头，正看见沈灵枢从偏殿冲出来，桃木剑上还滴着血——是徐德昭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想伸手拉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供桌上的香灰簌簌往下掉，泥塑城隍的脑袋"咔"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缠着红绳的青铜棺椁。

"跑！"沈灵枢扑过来，撞得周玄霆踉跄两步。

地面裂开的声响混着叶知秋的笑声，在耳边炸成一片。

周玄霆看着脚边的裂缝里渗出黑血，突然想起上一世叶知秋死时说的话："玄霆，你欠我的，终有一日要还。"

此刻，他终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