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信件

大慈恩寺

后山石阶覆着薄雪，被往来的香客踩得发亮。小福子揣着个油纸包，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

那是萧璃月让他给山下茶摊带的几样素点心，说是前几日茶摊老伯送了她一包野菊，该还个人情。

刚走到镇上的同来客栈，穿青布衫的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福公公，可算等着您了。这是一月前从驿站辗转送来的信，说是给‘蔺公子’的，托小的务必交到您手上。”

小福子心里一动，知道是卿朝的信。

他接过那封牛皮纸封的信，上面盖着南地驿站的火漆，边角磨得有些毛糙，显见是走了远路。

“多谢小二哥，改日公主赏的点心，分你两块。”

他笑着塞了个碎银子过去，转身快步往山上赶。

禅房里

萧璃月正临窗抄经。案上的宣纸上，“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字写得端端正正，墨香混着窗外的梅香，透着几分静气。听见脚步声，她抬眼：

“回来了？”

“公主，您看这个。”

小福子把信递过去

“是卿公子寄来的，给‘蔺公子’的。”

萧璃月放下笔，接过信。指尖触到粗糙的纸皮，心里己猜到七八分。

小福子之前就和驿站的人说好了如果有人给她寄信，就收下送去同来客栈就行，其他不必多说，每月两锭银子…

拆开一看，果然是卿朝的字迹，笔锋洒脱，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跳脱：

“蔺弟亲启：自别后，己逾半月，不知南地气候如何？伯父身体可大安？前几日养正塾的校舍己快修缮完毕，周老先生说下月便可开课，我和相迎兄都盼着你回来。若伯父身子尚无大碍，还望蔺弟早日启程，莫要错过了开课吉日。愚兄卿朝顿首。”

她捏着信笺，指尖在“伯父身体可大安”几个字上顿了顿。卿朝倒是细心，用“伯父”相称，只是这“归期”二字，偏生戳中了她的难处。

“公主，卿公子这是催您回去呢。”小福子在一旁看着，有些急

“养正塾那边……”

萧璃月笑了笑，重新拿起笔，却不是抄经，而是取了张素笺

“我回封信便是。”

她蘸了墨，略一思忖，提笔写道：

“卿兄台鉴：见字如面。南地多阴雨，家父旧疾未愈，仍需汤药伺候，弟暂难离身。养正塾开课之期，怕是要错过了，辜负兄与周老先生一片美意，心中实感愧疚。待家父身子大安，弟定当北上赔罪，再谢兄引荐之恩。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弟蔺离顿首。”

写完，她吹干墨迹，折好塞进信封，递给小福子：

“你这就下山，把信送到驿站，托他们走意思一下走南地的驿路寄出去。”

“这就去？”小福子接过信，

“宜早不宜迟。”

萧璃月理了理案上的经卷

“南地离京城几千里，寻常信件一来一回，总得十五天光景。今日是二月廿三，算着日子，这信到卿兄手上，再等他回信，怎么也得到二月中旬了。到那时，养正塾早开课了，他纵是想催，也知道我赶不及了。”

她算得清楚——这般一来，既全了与卿朝的朋友情分，又不着痕迹地推了去养正塾的事，最是稳妥。总好过首接回绝，伤了脸面。

小福子恍然：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他揣好信，又道，“那寺里的素面快凉了，公主先吃些？”

“放着吧，等抄完这卷《心经》再吃。”

萧璃月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经卷上，可心里却掠过养正塾的红榜——

上面“蔺离”二字，笔锋洒脱，像极了她那日在醉春风粉墙上题诗的模样。

罢了，左右是去不成的。

她一个公主，女扮男装混进一群世家子弟里念书，本就荒唐，若真去了，指不定惹出什么祸来。

还是在这寺里抄经半年，等宫里的风波平息些，再做打算。

窗外的腊梅被风吹得轻晃，落了几点雪在窗台上。

萧璃月看着那点白，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墨色的字迹渐渐铺满素笺，像要把所有的俗念，都锁进这一方宣纸里。

而山下的驿站里，小福子正仔细叮嘱驿卒：

“这封信务必走快马，莫要耽搁了。”

驿卒笑着应下，将信塞进标着“南地”的邮袋里。这封从大慈恩寺寄出的信，很快便会随着驿马的蹄声，带着一个关于“南地家父病未愈”的谎言，暂时搁浅了养正塾的邀约。

只是谁也不知，命运的丝线，从来不会因一封迟信就真的断了。

那养正塾的门，终究还是要在某一日，为这位躲在禅房里抄经的公主，重新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