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画舫藏锋

观澜阁风波后第三日，听竹苑案头多了一枚玄铁箭簇。箭簇上无铭文，只系着半寸褪色的朱红穗子——与江迟刀柄上那截残穗如出一辙。

“殿下，江将军在宫外候着。”春华姑姑捧着暖炉，眉间忧色比雪还重，“说是邀您去赏...残荷？”

宋辞指尖拂过冰冷箭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残荷虽败，根茎犹存。告诉将军，本殿稍后便至。”他转身从檀木匣中取出个青瓷小瓶，瓶身绘着并蒂莲，正是雪贵妃常用的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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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镜湖，画舫如墨玉浮于寒水之上。江迟未着甲胄，一袭玄青暗纹锦袍立于船头，远望如孤峭青峰。见宋辞登船，他略一颔首，手中鱼竿纹丝不动：“殿下怕冷？”

“怕水。”宋辞径自坐到炭盆旁，将青瓷瓶搁在紫檀小几上，“母妃制的安神香，能镇惊悸。将军那夜在莲池捞我上来，想必也沾了寒气。”

鱼线忽地绷紧！江迟手腕一抖，钓起的锦鲤在甲板上疯狂甩尾。他足尖轻点鱼身，那鱼便僵死不动：“水寒刺骨，不如烈火焚心。”他剖开鱼腹，取出一卷油纸包着的羊皮，“殿下可知，二皇子落水前，正命人查这份东西。”

羊皮上是密密麻麻的货单。宋辞扫过“滇南朱砂”、“漠北火油”等条目，目光停在落款处——一枚指甲盖大的火焰纹印。

“红莲教？”宋辞瞳孔微缩。这邪教二十年前被朝廷剿灭，传说教徒皆背刺红莲。

江迟用染血的匕首挑起炭火，将鱼连羊皮一同焚毁：“二皇子查的是教中圣物‘赤焰鼎’的下落。巧的是，这鼎最后出现在...”他刀尖突然指向宋辞心口，“雪贵妃的陪嫁清单里。”

画舫猛地摇晃！宋辞袖中匕首己抵住江迟咽喉：“将军构陷的手段，比说书人还拙劣。”

“构陷？”江迟竟低笑出声。他扯开衣襟，心口处九道狰狞疤痕盘结成莲瓣状，“永昌七年冬，红莲余孽血洗将军府，为的就是这鼎中秘药——能解百毒的‘玉髓散’。”他指尖划过最深处那道疤，“这处刀伤淬了西域奇毒‘相思断’，若非有人以玉髓散为引，剜心头血入药...”

宋辞的匕首几不可察地一颤。雪贵妃左胸下那道旧伤，太医总说是生他时落下的病根。

“将军的故事感人。”宋辞冷笑收刀，“可惜本殿的母妃，最厌这些神鬼之说。”

江迟忽将鱼竿掷入湖中！竿头银钩破水，竟拽出个湿淋淋的皮囊。解开系绳，倒出三支刻凤纹的弩箭——与观澜阁行刺的箭一模一样！

“凤翎箭，羽林卫左营特制。”江迟将箭呈到宋辞眼前，“箭杆里灌的不是火药，是‘醉骨香’。”他掰断箭尾，淡黄粉末随风飘散，“此香遇热则幻人心智。那夜若殿下被酒壶砸中，炭盆烘烤下...”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

画舫琴台后传来一声脆响！宋辞旋身甩袖，三枚银针钉入屏风。丝帛撕裂，露出琴师惊惶的脸——他手中焦尾琴的第七弦己然崩断。

“好身手。”江迟抚掌，“可惜殿下忘了，醉骨香还有一味药引——”他突然掀翻小几，青瓷瓶滚落在地，安神香混着炭灰腾起青烟！

宋辞眼前骤花！屏风上的红莲刺绣竟在烟雾中扭动起来，琴师的脸幻化成二皇子宋钰清阴冷的笑。他踉跄扶住船栏，喉间腥甜上涌。

“伽蓝香的香气，遇醉骨余烬则成幻毒。”江迟的声音似远似近，“雪贵妃的香，殿下的针，二皇子的箭...您说这局棋，执子者是谁？”

冰冷的湖水漫过脚踝。宋辞在眩晕中看见江迟逼近的脸，听见他最后一句耳语如刀：“九殿下的命现在是我江迟的棋。想活，就记住今日这水的滋味。”

扑通一声，玄青身影没入寒潭。待雾气散尽，画舫上空余半截朱红穗子系在栏上，随波荡漾如血痕。

宋辞独立寒舟，攥着那截染血的朱穗。湖面倒影里，少年眼底最后一丝彷徨被寒冰封存，唯余深宫磨出的冷光。江迟以命为饵教的这一课，他终是读懂了——这昭国的棋局，落子无悔，见血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