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昏与刺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小满在蒸腾的热气里掀开蒸笼。桂花糕甜腻的香气漫过花店，她踮脚取下铜铃，却听见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该死的凡人器具！"白砚的咒骂混着瓷器碎裂声。林小满攥着竹扫帚冲上楼，看见银发少年赤脚踩在瓷片上，打翻的青瓷碗里，没动过的粥正缓缓漫过他苍白的脚踝。断翼不自然地蜷缩在身后，伤口处凝结的血痂泛着暗紫色。

"你疯了？"她冲过去拽住他胳膊，却被狠狠甩开。白砚撞翻木椅退到窗边，冰蓝色眼眸警惕得像受伤的孤狼："谁准你擅自上来？"

林小满蹲下身捡拾碎片，余光瞥见少年藏在身后的手——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断裂的羽翼正在微微发抖。"早餐凉了对胃不好。"她将清扫的瓷片倒进竹篓，"要喝蜂蜜水吗？"

白砚冷哼一声，转身时带落桌上的《本草纲目》。泛黄的书页哗啦啦散开，他盯着插图上的曼陀罗花突然愣住："这画得不对。"修长的手指抚过纸面，"真正的天界曼陀罗，花蕊会在月升时吐出银丝。"

"你见过？"林小满递上温热的毛巾。白砚的指尖擦过她掌心，触电般缩回："凡人不配知道。"可当她转身下楼时，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细碎声响。

接下来的日子，阁楼成了战场。白砚用断翼扫落插满百合的青瓷瓶，嫌弃地踢开备好的换洗衣物："这种粗糙布料也配给天使穿？"林小满默默将撕裂的棉布衫缝成小布袋，装满晒干的艾草放在他枕边。

某个闷热的午后，她发现白砚正蹲在花架下，银发垂落遮住侧脸。少年苍白的指尖悬在一株蔫头的月季上方，金红色微光从指缝渗出，却在触到花瓣的瞬间化作黑色烟雾。

"没用的。"他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旁边的水壶，"天界治愈术在人间不过是笑话。"林小满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递上沾了薄荷水的帕子："试试这个？薄荷能缓解烦躁。"

白砚挥开她的手，却在转身时偷偷将帕子塞进袖中。此后的清晨，林小满总能在露水未干的花田里，看见银发少年背对着她练习伸展断翼。每当她脚步声响起，他就立刻恢复傲慢的神色："看什么？天使的日常岂是凡人能懂。"

入梅那日，林小满发着高烧整理花材。白砚倚在门框上冷笑："脆弱的人类，几滴雨水就倒下了？"可当她迷迷糊糊靠在花架边时，却有冰凉的手背贴上额头。

"笨手笨脚的东西。"带着嫌弃的声音混着淡淡松香，"药箱在哪里？"

林小满在半梦半醒间，看见银发少年笨拙地翻找退烧药，折断的羽翼挡住窗外惊雷。他小心翼翼将药片塞进她嘴里，冰凉的指尖擦过唇瓣时，突然触电般缩回。

雨声渐歇时，林小满在阁楼闻到陌生的香气。白砚背对着她搅动砂锅，银发束起露出后颈淡紫色咒印："勉强煮了天界醒神汤，敢嫌弃就...就把你丢出去。"

瓷碗递来时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林小满望着少年耳尖的红晕，突然轻笑出声。白砚立刻炸毛："笑什么？凡人果然不懂良药苦口！"转身时却打翻了盐罐，细碎的盐粒落在他脚边，宛如撒落的星子。

白砚盯着满地细碎的盐粒，耳尖还泛着未褪的红。他弯腰去捡瓷碗碎片时，断翼不小心扫到林小满的手腕，带起一阵战栗般的轻痒。

“别动。”林小满突然按住他肩膀，蹲下身时发间茉莉香萦绕在他鼻尖。她从围裙口袋掏出油纸包，倒出些白色粉末撒在盐粒上，金红的血液与细盐接触的瞬间，竟泛起细小的银光。

白砚猛地后仰，撞得木椅发出吱呀声响：“你对我的血做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天界天使特有的威慑，可尾音却因伤口突然传来的刺痛而发颤。那些渗入盐粒的血液正在发光，宛如被困住的星子在跳动。

林小满举起裹着薄荷叶的纱布，示意他伸出受伤的脚：“古籍上说，天使之血遇盐显形。”她的指尖轻轻擦过他脚踝的擦伤，白砚感觉有电流顺着断翼窜上脊背，“你看，这些光纹和你画在泥地里的符文，是不是有点像？”

银发少年猛地抽回脚，却因牵动断翼而闷哼出声。他看见林小满眼底闪过的心疼，突然烦躁起来：“多管闲事！凡人就爱摆弄这些歪门邪道...”话没说完，他注意到女孩正专注地盯着他的断翼，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你的伤口在月圆夜会更疼，对吗？”林小满突然开口，将药膏轻轻抹在他脚踝，“我在花田发现了种带荧光的苔藓，或许...”

“闭嘴！”白砚粗暴地打断她，可声音却软了下去，“天界的事，你不会懂...”他别过脸，却悄悄观察着林小满把沾血的盐粒收进陶罐。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毛毛细丝，的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香。

深夜，林小满被阁楼传来的细碎响动惊醒。她提着油灯上楼，看见白砚跪坐在月光下，银发垂落遮住苍白的脸。少年正用染血的指尖在地板上刻画符文，每一笔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断翼渗出的黑色黏液在盐粒上滋滋作响。

“白砚！”她冲过去握住他颤抖的手，油灯差点打翻。少年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她惊慌的脸，突然用力将她推开：“别过来！你会被咒印...”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金红的血液滴在林小满手背，灼热得像火。

林小满却反而凑近，将白天晒干的艾草叶敷在他伤口：“你总说我是脆弱的凡人，”她的声音带着困意，却异常坚定，“可凡人最擅长的，就是和痛苦死磕。”她的拇指轻轻他手背的血管，白砚感觉那些乱窜的剧痛竟真的渐渐平息。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白砚看着林小满靠在自己肩头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他小心翼翼地扯下衣角，包扎好她被自己抓伤的手腕，动作笨拙却温柔。断翼不自觉地轻轻晃动，扫落的银色粉尘落在她发间，宛如撒了一把星光。

早晨的阳光斜斜洒进「夜来香」，林小满踮着脚修剪高处的藤蔓，细碎花瓣落在她发间。白砚坐在角落假装整理干花，余光却总忍不住往她忙碌的身影瞟，断翼偶尔不耐烦地抖落些银色粉尘，惊飞了停在窗台的麻雀。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甜香，白砚鼻尖微动，冰蓝眼眸瞬间亮了。只见小满从里屋端出刚烤好的桂花饼，金黄酥脆的饼皮裹着糖渍桂花，热气氤氲中还混着玫瑰与茉莉的香气。"尝尝？新研发的点心。"她笑眯眯地递到他面前。

白砚猛地别过脸，银发甩得飞起："花匠就该好好摆弄花草，捣鼓这些甜腻东西做什么。"话虽如此，喉结却不受控地动了动。自从在花店养伤，他总被小满变着花样的点心勾得心慌——玫瑰酥的绵密、茉莉糕的清甜，明明都是天界不曾有的味道，却让他越发贪恋。

待小满转身去照料新到的花束，白砚立刻悄咪咪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温热的饼皮，忽然传来脚步声，他慌忙缩手，却打翻了旁边的花瓶。"白砚！"小满闻声跑来，正撞见少年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嘴角还沾着点桂花屑。

"谁、谁偷吃你的东西了！"白砚耳尖通红，断翼紧张地扑棱，扫落的银色粉尘沾在撒出的花瓣上，竟泛起点点微光。小满看着他慌张又倔强的模样，突然凑近，伸手擦去他嘴角的碎屑。白砚瞬间僵成雕像，连呼吸都忘了，首到小满笑着调侃："下次想吃首说嘛，我们花坊的点心管够。"

从那之后，每当小满在厨房忙活，白砚总会"不经意"路过。有时假装检查花材，有时借口找工具，实则眼巴巴望着蒸笼里的点心。某次小满故意将桂花饼藏在装满干花的竹篮里，果然看见白砚半夜举着油灯，在花架间东翻西找，银发垂落遮住认真的眉眼，断翼轻轻晃动，像只寻食的猫咪。

平静的日子在某个雨夜被打破。雷声炸响时，白砚的咒印突然发作。他蜷缩在堆满薰衣草的角落，冷汗浸透衣襟，断翼渗出的黑色黏液腐蚀着木架。小满举着油灯冲进来，看见少年苍白的脸，立刻抓起手边的洋甘菊敷在他伤口——那是她偶然发现的、能暂时缓解疼痛的花材。

"别碰..."白砚虚弱地阻拦，却被小满坚定地握住手。朦胧的灯光下，他望着少女专注的侧脸，发间沾着他抖落的银色粉尘，忽然想起白天偷藏的桂花饼。原来这些琐碎的烟火日常，早己比天界的永恒更珍贵。而此刻窗外的雨幕中，被雨水打湿的账本从柜台滑落，露出夹在其中的半张星图残页，与白砚咒印的纹路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