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市暗刀，寒焰初鸣

镇南乱葬岗的雪比村里更沉，林昭踩着没膝的积雪绕开新坟，靴底碾碎的冰碴子发出细碎的响。

老匠头酒后说的“破碑下有地道”在他耳边打转——那老头总说自己年轻时给仙门打过杂，可谁也没见过他拿得出手的器。

首到三天前，林昭在老匠头的破铺子里翻到半本《寒铁淬灵要诀》，泛黄纸页上的批注墨迹与他炉纹共鸣过三息。

他在第七块断碑前停住。

碑身爬满冰棱，隐约能辨“忠烈”二字，下半截陷进雪里，露出巴掌大的青石板。

林昭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石板缝隙，袖中星纹突然发烫——九窍玄炉在震，像幼兽轻扒笼壁。

“咔”的轻响。

石板下翻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腥气扑出来。

林昭摸出短刀攥在掌心，弓着背钻进去。

地道比他想象的矮，弯腰走了十步，眼前忽有火光跃动，隐约能听见人声：“三纹火铜换五块中品灵石？

你当我是刚筑基的雏儿？“

黑市比山梁上的镇子热闹十倍。

两侧摊位挂着油皮灯笼，照得石壁上的青苔泛着幽绿。

穿粗麻短打的散修、裹着狐裘的富家弟子、甚至裹着斗笠的灰袍人，都挤在摊位前讨价还价。

有摊主举着半块残剑吆喝：“正宗青锋门弃剑，炼血煞符的好材料！”立刻有人挤进去摸剑刃，指腹渗出血珠却笑：“带煞意，值！”

林昭把斗篷帽子压得更低，走到角落的铁器摊前。

摊主将算盘拨得噼啪响，抬头扫他一眼：“卖什么？”

“三把短刃。”林昭解下腰间皮囊，取出用粗布裹着的短刀。

第一把刚掀开，摊主的算盘“当啷”掉在地上。

刀身映着灯火泛着幽蓝，刃口细如发丝的寒纹随着呼吸起伏——正是他用赤脉铁掺了寒髓晶炼的，淬灵时玄炉自动调整了七次火候，连刀鞘都用松脂浸过三重。

“伪灵器？”摊主的手指抖得像筛糠，猛地站起来，撞得摊位上的铁锥哗啦啦掉地。

周围几个散修闻声围过来，有个络腮胡扒开人群，凑到刀前嗅了嗅：“寒髓晶的味儿！

这刀淬过灵草？“

“三柄，换三十块中品灵石。”林昭声音压得很低。

他昨夜在炉边算过：小翠的咳疾需要三帖雪参汤，每帖五块下品灵石；老匠头的破风箱该换青铜轴了，得十块下品；剩下的......他摸了摸胸口的炉纹，得存着买赤焰砂，玄炉说那东西能让淬灵成功率提两成。

络腮胡突然伸手要抓短刀，林昭手腕一翻，刀己缩回皮囊。

络腮胡瞪起眼：“小崽子懂不懂规矩？

黑市看货要交看金！“

“这位兄弟别急。”一道阴柔的声音从人堆后传来。

穿月白锦袍的男人分开人群，腰间玉牌刻着“孙”字，右手小指戴着镶绿玉的扳指——指甲缝里沾着黑黢黢的铁屑。

林昭瞳孔微缩，那是长期接触腐蚀剂才会留下的痕迹。

“在下鬼手孙，专收奇器。”男人笑起来，左脸有道月牙形疤痕，“三柄短刃，我出五十中品。”

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昭没动，他记得老匠头说过，黑市的“高价”往往是钩子。

鬼手孙像是看出他的疑虑，从袖中摸出块刻着符文的木牌拍在桌上：“万宝阁的保价牌，假一赔十。”

林昭的手指轻轻划过保价牌边缘——木牌里封着缕灵气，确实是万宝阁的印记。

他松了手，鬼手孙却没急着收刀，反而凑到他耳边：“兄弟这手艺，该去楼上雅间谈。”他抬下巴指了指黑市最深处的木梯，“楼下鱼龙混杂，万一碰坏了宝贝......”

林昭跟着鬼手孙上了楼。

雅间很小，只有张檀木桌，墙上挂着幅《百器图》，画中兵器的纹路竟与玄炉星纹有三分相似。

鬼手孙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个檀木匣：“先验材料。”他掀开林昭的皮囊，指尖刚碰到裹刀的粗布，突然“咦”了一声，“兄弟这赤脉铁......”他拈起块碎铁在灯下看，“怎么带股子酸气？”

林昭心里一紧。

他用的赤脉铁是从后山铁矿里挖的，昨天淬灵时玄炉明明说“杂质己清”。

鬼手孙突然把碎铁拍在桌上：“掺了腐蚀尘的劣铁！

你拿这东西骗我？“

“不可能。”林昭抓起碎铁。

指尖刚触到铁面，袖中玄炉猛地一震——星纹灼得他手腕生疼，耳边响起枢机的声音：“腐蚀尘，可蚀灵气，常混于劣材中栽赃。”他抬头时，鬼手孙正摸着扳指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有人调换了材料包。”林昭把碎铁拍在桌上，“我来黑市前，材料包封着松脂印。”他指了指皮囊内侧的淡黄痕迹，“现在印子裂了。”

雅间的门“轰”地被撞开。

穿黑甲的夜枭站在门口，腰间悬着青铜令牌，冷光从面罩缝隙里漏出来：“黑市最忌欺诈。”他扫了眼桌上的碎铁，“要么证明清白，要么交罚金滚蛋。”

“我要和他赌炼器。”林昭指向鬼手孙，“一炷香，用剩下的材料，谁炼的器更好。”

鬼手孙的脸瞬间煞白。

夜枭却笑了，从袖中摸出柱香点燃：“有意思。”他挥挥手，两个黑甲卫搬来两个铁炉，“材料自便，开始。”

林昭盯着剩下的赤脉铁和半块寒髓晶。

玄炉在袖中急速震颤，星纹连成线在他掌心投影——那是火符的炼制图！

他突然想起，前日炉灵说过：“寒髓晶配赤脉铁，可炼寒焰火符。”

他抓起寒髓晶砸向铁炉，冰晶碎裂的瞬间，炉内腾起幽蓝火焰。

鬼手孙己经开始拉风箱，炉火烧得通红，可他额角的汗却越渗越多——他方才调换材料时，把林昭的好铁全换成了劣货，自己现在用的，反倒是掺了腐蚀尘的废铁！

一炷香燃到第三寸时，林昭的手从炉中抽出。

掌心躺着枚指甲盖大的火符，符面流转着寒雾，凑近能听见细碎的冰裂声。

鬼手孙的炉里却“砰”地炸开，铁水溅在墙上，滋滋冒着黑烟——腐蚀尘蚀穿了他的法器！

“寒焰火符，可凝寒焰焚敌。”夜枭捏着火符，面罩下的眼睛闪过惊艳，“伪灵器之上，算半灵器。”他转头看向鬼手孙，“你输了。”

鬼手孙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檀木匣。

林昭弯腰捡刀时，瞥见匣底压着半块炉砖——砖面刻着星纹，和他的玄炉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小友好手段。”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昭转身，看见个白胡子老头倚在楼梯口，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茶碗，碗里飘着片枯茶叶。

老头的目光扫过他的袖中，又落在他掌心的火符上：“这炉纹......”他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碎片，“我有块老东西，或许能给小友添个火。”

林昭接过碎片。

入手的瞬间，玄炉突然发出清鸣，星纹亮得几乎要穿透衣袖。

老头笑了笑，转身下楼，茶碗里的茶叶晃了晃，落进了黑暗里。

黑市的灯火依旧喧嚣，可林昭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九窍玄炉在他袖中轻唱，像春溪破冰，又像星子坠海。

他摸了摸怀里的灵石袋，那里躺着夜枭刚赏的二百中品灵石，还有老头给的炉砖碎片。

山风从地道口灌进来，卷着雪粒扑在他脸上。

林昭裹紧斗篷，望着黑市深处的黑暗。

那里有更珍贵的材料，有更厉害的器师，还有......他摸了摸碎片上的星纹，或许，能解开玄炉秘密的线索。

“昭哥！”

熟悉的呼唤突然从地道外传来。

林昭猛地转头，看见小翠裹着他的旧斗篷站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陶壶，热气从壶嘴冒出来，混着姜茶的甜香，撞碎了黑市的腥气。

他突然笑了。

管他什么鬼手孙、夜枭，管他什么古炉碎片、九窍玄机。

有这壶姜茶暖手，有玄炉在袖中作伴，这黑市的刀光剑影，大抵是要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