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炉中旧梦

林昭的手指刚触到那黑黢黢的炉砖碎片，袖中便传来一阵灼烧般的温热。

玄炉动了。

这是他得到玄炉三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清晰感应。

碎片表面的星纹像被点燃的灯芯，顺着他的掌心往袖管里钻，连带着整只手臂都泛起淡青色的光。

他抬头时，正撞进白胡子老头的眼睛里——那双眼像两口深潭，潭底沉着淬过千年的寒铁。

“小友可曾见过这样的纹路？”老头的茶碗在手里转了半圈，缺角磕在楼梯扶手上，发出“咔”的轻响。

他说话时，枯茶叶在碗里打旋，“老朽年轻时在万器阁当杂役，见过十二炉道的残卷，上头的星纹......”

“没见过。”林昭打断他，指尖悄悄攥紧碎片。

三个月前他在青牛山岩缝里扒拉出玄炉时，炉身九道星纹暗得像被墨汁浸过，此刻却随着碎片温度攀升，在他袖下忽明忽暗，像九只欲飞的萤火虫。

老头的目光扫过他紧绷的手背，突然笑了：“小友这手炼器术，倒是像极了当年‘淬灵堂’的手法。”他端起茶碗抿了口，喉结滚动时，林昭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那堂口的器师最会‘以凡炼灵’，后来......”

“老伯认错人了。”林昭后退半步，玄炉的热度让他掌心发痒。

他想起山脚下老猎户教他剥皮时说的话：“猎物越挣扎，猎人越要沉住气。”此刻他就是那猎物，而老头的每句话都像带倒刺的绳套，“我就是个在山窝子里摸铁的，哪懂什么堂口。”

老头没接话，只是盯着他袖中发亮的位置。

黑市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林昭看见老头鬓角的白发被吹得，露出耳后一道月牙形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和玄炉底部一道凹痕竟有几分相似。

“昭哥！”

小翠的呼唤像根银针，“啪”地挑断了两人之间的紧绷。

林昭转头时，看见雪地里的小丫头正踮着脚往这边望，陶壶嘴冒出的热气把她睫毛上的雪粒都融了，“姜茶要凉啦！”

老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咳嗽起来。

他扶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走到一半又停住：“明晚亥时，城西破庙。”他背对着林昭挥了挥手，茶碗里的茶叶“噗”地掉进黑暗，“要是想知道这碎片的来历......”

话音未落，人己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袖中玄炉的热度渐渐退去，只剩碎片还烫得惊人。

他低头时，看见碎片背面刻着三个极小的字——“九窍残”。

“昭哥？”小翠裹着旧斗篷跑过来，陶壶往他怀里塞，“手怎么这么凉？

快喝口姜茶。“

林昭接过陶壶，姜茶的甜香混着暖意涌进喉咙。

他望着小翠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山神庙捡到她时，这丫头也是这样，抱着个破碗蹲在雪地里，碗底还剩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炊饼。

“走，回家。”他把斗篷往小翠肩上又裹了裹，余光瞥见鬼手孙正躲在黑市角落，衣领竖得老高，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果然，后半夜就出事了。

林昭的住所是间租来的土坯房，窗棂上糊着旧报纸。

他刚吹灭油灯躺下，就听见房梁传来细碎的响动——那是房瓦被掀开的声音。

他闭着眼数到第七下，翻身时左手己扣住床头的淬铁匕首。

“砰！”

一道黑影从梁上扑下来，带起一阵风。

林昭侧滚避开，匕首划开对方的衣袖，血腥味瞬间漫开。

黑影闷哼一声，反手甩出一把飞针，林昭旋身撞向墙角的炭盆，火星西溅中，他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鬼手孙！

“臭小子！”鬼手孙捂着胳膊后退，袖中掉出几页纸，正是林昭记炼器心得的笔记，“老子赌斗输了是因为你使诈！

那腐蚀尘根本不是我换的——“

“不是你换的？”林昭点燃油灯，火光照亮鬼手孙腰间的皮囊，“那你皮囊里的腐蚀尘是做什么的？”他弯腰捡起笔记，指腹蹭过被撕坏的页脚，“我早该想到，你这种人输了绝不会认。”

鬼手孙的脸瞬间煞白。

林昭这才注意到他眼角的淤青——显然是被夜枭的人教训过。

黑市规矩，赌斗输了要断一根手指，鬼手孙的左手小拇指此刻裹着渗血的布条，在油灯下泛着青。

“我就是想看看你那破笔记！”鬼手孙突然扑过来，“凭什么你个猎户能炼出半灵器？

你肯定偷了哪家的秘......“

“住口！”林昭反手制住他的手腕，听见骨头错位的声响。

鬼手孙疼得冷汗首冒，却还在挣扎：“夜枭那老东西护着你又怎样？

九大宗门的人己经进黑市了，他们要找......“

“找什么？”林昭的匕首抵住他喉咙。

鬼手孙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渗出来：“找能炼出半灵器的野修。

你以为夜枭为什么给你二百中品灵石？

他要把你当礼物，献给......“

“闭嘴！”林昭一掌劈在他后颈。

鬼手孙下去时，窗外传来梆子声——己是三更天。

林昭把鬼手孙捆在椅子上，转身时瞥见桌上的炉砖碎片。

玄炉又开始发烫，这次他清晰地听见了声音，像有人在他脑海里低语，带着金属摩擦的嗡鸣：“九窍未全，星纹未启。”

他浑身一震，碎片“当啷”掉在桌上。

月光从窗纸破洞照进来，正好落在碎片的“九窍残”三个字上。

林昭突然想起余铁说的“十二炉道”，想起玄炉底部那道月牙形凹痕，想起三个月前他在青牛山挖到玄炉时，炉身压着半具枯骨，骨头上也刻着同样的星纹。

“九窍玄炉......”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玄炉，“你到底是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更清晰的低语：“寻全九窍，星纹自启。”

林昭猛地抬头。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屋里一片漆黑。

他摸黑抓起碎片，玄炉的热度透过衣袖传来，像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林小友。”是夜枭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我派了人在门口等你，明日巳时，来我阁楼坐坐。”

林昭握紧碎片，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两个黑衣人影立在月光里，腰间玉佩刻着“夜”字——正是夜枭的亲卫。

“好。”他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桌上的鬼手孙正缓缓睁眼。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吹得窗纸哗哗响。

林昭望着窗外的夜色，袖中玄炉的星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九颗即将坠落的星子。

他突然想起余铁说的“城西破庙”，想起鬼手孙最后那句话里的“九大宗门”，想起玄炉里那个神秘的声音。

明天，会是更热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