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市粮票

危机暂时解除，但死亡的阴影并未消散，反而因为父亲的反应和夹层里的秘密，变得更加沉重和复杂。

王婶那不甘的眼神，像毒蛇的信子，预示着风暴远未平息。

祁安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灰白。

她睁着眼睛，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夜惊魂的一幕，还有父亲那沉重的话语和抚摸衣柜夹层时的复杂神情。

那些书，尤其是那本涉及边境布防图的俄文笔记，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必须尽快处理掉！

但烧掉？太显眼，烟味和火光会引人注意。埋掉？在城里几乎不可能找到安全隐蔽的地方。扔掉？风险同样巨大。

唯一可行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利用这些书本身的价值，在黑市上换取生存必需的粮票！

这是最快、最隐蔽的处理方式，也是获取启动资金，应对未来危机的唯一途径。

知识变现，在这个年代是刀尖上的舞蹈，但她别无选择。

天色蒙蒙亮，父母己经起床准备上班。

祁安也迅速起身。

她换上了一套原主最旧、打着补丁的蓝布衣裤，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将乌黑的头发严严实实地包住，只露出小半张脸。

镜子里的人，活脱脱一个家境贫寒的乡下姑娘。

“妈，我……我去帮你整理资料，顺便看看能不能帮爸找点旧报纸糊窗户。”祁安找了个借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生怕泄露一丝不安。

苏玉梅正在准备简单的早饭——玉米面糊糊和咸菜疙瘩。

她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叮嘱道：“小心点，早点回来。”

昨夜的事情，显然也让这位母亲忧心忡忡。

揣着强烈的不安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祁安离开了家。

她没有走向机械厂的方向，而是凭着原主记忆中模糊的方位，朝着城西那片废弃的老厂区走去。

那里，鱼龙混杂，是传说中“黑市”盘踞的地方。

清晨的街道清冷，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晨雾混合的气味。

偶尔有穿着工装、骑着“永久”或“凤凰”自行车的人匆匆驶过。

祁安低着头，尽量避开人群，专挑僻静的小巷穿行，心跳依旧很快，每一次拐弯都感觉背后有目光在注视。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穿过一片荒草丛生、堆满破旧机器残骸的废弃厂区，她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个由几排早己停工、门窗破损的旧车间围成的半封闭区域。

这里比外面更加嘈杂，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劣质烟草、汗味、炒货的焦香，还有隐隐的牲畜腥臊。

人影绰绰。

有人蹲在角落里，面前铺着一小块布，上面零星摆着几枚鸡蛋、一把干蘑菇或几尺布票；有人推着破旧的板车，上面堆着蔫巴巴的蔬菜；还有人挎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眼神警惕地扫视西周，低声和围拢的人交谈着。

交易大多沉默而迅速，钱票易手，货物消失，如同鬼魅。

这就是七十年代城市边缘的灰色地带——黑市。

祁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靠近一堵破墙的阴影处蹲了下来。

她没有铺布，只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蓝布衣服里面缝了个隐蔽的内兜）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整本书，那样目标太大。

她只带了《简爱》（Jane Eyre）中撕下的几页精彩章节和自己的翻译，纸张被她细心地揉搓过，显得陈旧。

她将这几页纸摊开在面前的地上，然后低着头，将自己缩得更小，尽量降低存在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有人在她面前匆匆走过，目光扫过那几张写着密密麻麻英文的纸，大多露出茫然或鄙夷的神色，很快移开。

祁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难道这步棋走错了？在这个年代，知识，尤其是外文知识，真的毫无价值？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一个穿着半旧灰色中山装、戴着顶同样灰扑扑帽子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男人身形瘦削，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他没有看地上的纸，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祁安包着头巾的脸，尤其是她那双在阴影下依然显得清澈的琥珀色瞳孔。

“姑娘，卖字儿？”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吐字清晰。

祁安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地点头，声音细若蚊呐：“英文书，原版的。”她不敢说太多。

男人蹲下身，看似随意地翻动了一下地上的几页纸。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那些漂亮的英文字母，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专注。

祁安注意到，他翻页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这与他这身打扮和所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Jane Eyre》……夏洛蒂·勃朗特……”男人低声念出了书名和作者，发音竟然相当标准！

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翻译得不错？能看懂？”

祁安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不简单！她不敢暴露太多，只能含糊地点头：“…能看点。”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目光又落回纸页上，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他沉默了几秒，才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价？”

祁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根本不知道行情！

她飞快地思考着，想到了家里快见底的粮本和母亲偶尔流露出的对细粮的渴望。

她鼓起勇气，伸出两根手指，又犹豫了一下，再伸出一根：“…三…三斤全国粮票。”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男人没说话，似乎在掂量。

黑市上，三斤全国粮票（可以在全国范围内购买粮食的硬通货）价值不菲，尤其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时刻，祁安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在废弃车间的一个高窗缺口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远处入口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和隐约的呵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