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镜像悖论

深夜工作室的白炽灯在陆离眼前明明灭灭，他第三次擦拭着左腕上那道玉镯形状的暗红压痕。酒精棉早己被血珠染成褐色，洗手台瓷砖缝隙里蜿蜒的微型血阵还保持着诡异的几何形态，阵眼处那枚从妆匣暗格里取出的血玉镯，此刻正安静躺在丝绒垫上，表面流转的暗红纹路像凝固的血脉。

"老陆，红外热源图有新发现。"沈清欢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推门而入，马尾辫随着动作在颈后晃动。她将电脑转向陆离，屏幕上工作室的3D建模图里，代表人体体温的红色光斑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的位置重叠成诡异的双影，"两个热源体温相差0.3℃，更奇怪的是......"她调出频谱分析图，"书写血字的血雾成分里，检测出与你血液中相同的DNA片段。"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在病床上反复画着残缺的字符，此刻那些歪扭的笔迹突然与监控里"断"字最后一笔的粗重痕迹重叠。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匿名彩信的缩略图显示着被他删除的监控画面——血字下方多出的淡金色小字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次日清晨，陆离站在古玩街青石板路上。两旁骑楼斑驳的砖墙上爬满紫藤，却掩不住店铺招牌透出的诡异气息。"藏珍阁"的金字匾额下，铜铃随着他的脚步叮当作响，柜台后的老者正在擦拭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的薄霜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

"您找血玉？"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聚焦，枯瘦的手指指向镜中倒影，"这面照世镜或许能给先生答案。"陆离凑近镜面的瞬间，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镜中的自己戴着那枚血玉镯，正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走向雾气弥漫的河神庙，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镜中倒影的左腕光洁如新，根本没有那道灼烧般的暗红压痕。

"老板，这镜子......"陆离话音未落，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三辆警车停在街口，警戒线内的"博古斋"店铺门口，警员正在收集散落的剪纸碎片。陆离混在围观人群中，瞥见证物袋里的"河伯娶亲"剪纸——边角处雕刻的飞檐纹样，竟与镜中河神庙的建筑细节分毫不差。

"双生血祭，单魂归位。"沈清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举着手机展示照片，"剪纸背面用朱砂写着密文，破译后是这个意思。"她的目光扫过陆离的手腕，欲言又止。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博古斋"老板的尸体被抬出，死者右手紧攥着半片铜镜，镜面倒映着扭曲的血色月牙。

陆离回到藏珍阁时，老者己经不见踪影。那面照世镜孤零零摆在柜台，镜面的薄霜不知何时化作水珠，沿着镜面纹路汇聚成河神庙的轮廓。当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中突然传来剧烈震颤，镜中倒影缓缓转身，白绫那张苍白的脸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说不出的诡谲："你终于来了。"

街道上的夕阳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陆离冲出店铺，发现整条古玩街的橱窗玻璃都成了照世镜的延伸。无数个戴着血玉镯的自己从镜像世界伸出手，指尖在现实的玻璃上留下暗红的指痕。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后腰撞上电线杆，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画面里白绫举着另一枚血玉镯，背景正是镜中那座阴森的河神庙。

"陆先生对古镜很感兴趣？"阴柔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陆离转身时，古董商人周慕言正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毒蛇般扫过他的手腕，"正巧我收藏了一面明代照妖镜，或许能帮先生解开疑惑。"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捧出紫檀木匣，打开的瞬间，陆离看到匣中镜面倒映着自己惊恐的脸——而他的左腕上，那道压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化作缠绕全身的血色藤蔓。

沈清欢的尖叫从街尾传来。陆离转身狂奔，却见她瘫坐在"博古斋"门口，手中紧攥着半张烧焦的照片。照片上是民国时期的河神庙祭典，高台上的双胞胎少女手腕戴着血玉镯，而台下围观人群中，一个少年的面容与陆离如出一辙。更恐怖的是，照片边缘用朱砂写着"第七世"，字迹与陆离祖父临终前的笔迹完全相同。

当陆离再次回头，周慕言和他的随从己消失不见，藏珍阁的位置矗立着一座破败的庙宇，匾额上"河神庙"三个大字剥落大半。庙门虚掩着，门内飘出一缕缕血雾，在空中凝聚成与监控里相同的"七日断魂"。他手腕的压痕突然灼痛难忍，血珠渗出后在地面画出指向庙门的箭头。

"别进去！"沈清欢拽住他的衣角，声音发颤，"我刚联系了林教授，他说1911年的陆氏灭门案，幸存者供词里提到过会吃人的镜子......"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铜铃声打断，白绫不知何时出现在庙门前，手中把玩着那枚血菩提，果核内部的心跳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你以为逃离镜像就能躲开宿命？"白绫的重瞳泛起血色涟漪，她身后的庙门缓缓打开，门内涌出的黑雾中，无数面镜子悬浮旋转，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时空的陆离——商周时期的祭司、秦汉年间的方士、民国时代的少爷，他们的手腕上都戴着相同的血玉镯，最终画面定格在现代，镜中的陆离正对着他露出森然微笑。

陆离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手腕的血痕己经蔓延至脖颈。他突然想起周慕言那枚翡翠扳指内侧的刻字——"轮回不止，血祭不休"。沈清欢突然抓住他的手，两人手腕的血痕与银纹接触的瞬间，所有镜面同时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八卦图，而图中央，周慕言的脸在血雾中若隐若现，他举起的手中握着完整的盘古幡残片。

"欢迎来到真相的入口。"周慕言的声音混着万千冤魂的哭嚎，"第七世血祭，该开始了。"街道两侧的店铺橱窗再次亮起，这次映出的不是镜像，而是无数个被剖开胸膛的双胞胎少女，她们捧着跳动的心脏，齐声吟唱着古老的童谣："双生心，盘古魂，血月升，天地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