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彩礼血案与母亲的造口袋

第十章 彩礼血案与母亲的造口袋

2009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林阳站在小薇家楼下，看着她窗台上的茉莉花开了又谢。手里的手机第37次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像极了父亲京胡上断了的琴弦。

「阳阳，回家吃饭吧。」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的伞倾向儿子，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像片泡发的笋干。林阳跟着父亲往回走，路过典当行时，橱窗里的乌木京胡正在打折，标签上的「8888」像极了酒店的酒席价格，刺得他眼眶生疼。

餐桌上摆着母亲新学的糖醋排骨，排骨炖得稀烂，筷子一夹就碎，像极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母亲的围裙上还沾着下午剁肉馅的油星，和上面烫出的焦黑斑点重叠在一起。「小薇这姑娘……」母亲刚开口，林阳就放下了筷子。

「别说了，妈。」他盯着碗里的排骨，突然想起小薇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李明家愿意出三十万彩礼，你呢？连二十万都拿不出，凭什么娶我？」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空调外机上，像极了父亲修琴时的敲击声。

深夜，林阳听见父母在客厅争吵。「把琴卖了吧，」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当年当铺老板说过，老琴能卖上价。」「不行！」母亲的咳嗽声里带着痰音，「阳阳小时候你卖琴换补课费，现在又要卖琴给他娶媳妇？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

林阳摸黑走进储物间，摸到父亲的京胡盒。琴筒上的梅花刻痕里积着灰尘，像极了高中时沈曼画的简笔画。他想起第九章里父亲说的「琴断了可以换弦」，此刻却只想把琴弦一根根扯断。

2009年6月15日，林阳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天他回家取身份证，推开房门时，看见母亲跪在地上擦地板，围裙下渗出暗红的血，在瓷砖上晕成不规则的形状，像极了酒店里糖糖吐在丈母娘貂皮上的奶渍。

「妈！」他冲过去抱住母亲，闻到一股腥甜的气味，比父亲的京胡松香更刺鼻。母亲挣扎着要起来：「别告诉你爸，我就是……有点拉肚子。」她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指甲缝里还嵌着肉末——那是上午给林阳包饺子时留下的。

急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林阳看着诊断书上的「首肠息肉疑似恶性」，想起小薇说的「二十万彩礼」，突然冲进楼梯间给她打电话。「喂？」小薇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背景里传来李明的笑声。

「我们分手吧。」林阳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馒头，「祝你幸福。」挂断电话前，他听见小薇对李明说：「谁啊？一个舔狗而己。」

母亲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林阳在住院部走廊看见父亲，老人正对着自动贩卖机发呆，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钞票，像极了在酒店收银台前的模样。「爸，吃点东西吧。」林阳递去面包，父亲却摇摇头：「你妈说，等她病好了，要给你织件毛衣。」

手术进行到第七个小时，林阳摸出兜里的京胡弓子——那是父亲偷偷塞给他的，弓子上缠着母亲的白发。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但需要长期化疗。」林阳注意到医生袖口的蓝墨水渍，和沈曼当年的钢笔漏墨一模一样。

母亲醒来时，床头摆着父亲的京胡。「老伴，」她摸着琴筒笑，「等我好了，你拉《卖水》给我听。」父亲背过身去，林阳看见他肩膀在发抖，像极了高中时自己在阳台偷哭的样子。

化疗室的消毒水味永远散不去。林阳看着母亲日渐稀疏的头发，想起小薇的长卷发，突然掏出手机给晓雯发消息：「你愿意嫁给我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母亲的化疗针管里滴进药水，像极了京胡琴弦上的松香。

晓雯来得很快，戴着自己织的围巾。「我早就准备好了，」她把围巾给林阳戴上，「你家的京胡我当嫁妆。」林阳注意到她手指上的茧子，比小薇的美甲粗糙得多，却让他想起母亲洗尿布时的手。

2010年元旦，林阳和晓雯在社区办事处领了结婚证。没有婚纱，没有酒席，只有母亲亲手做的红盖头——那是用父亲的旧戏服改的。盖头下，晓雯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化疗室里偶尔透进的一缕阳光。

「阳阳，对不起，」母亲摸着晓雯的手哭，「委屈你了。」晓雯摇摇头，轻轻掀起母亲的衣服，开始清洗新装上的造口袋。肥皂水在她指缝间开出白色的花，比小薇的茉莉香更真实。

父亲在阳台上拉琴，调子是《红灯记》，却总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处哽咽。林阳看着晓雯给母亲擦背，突然想起小薇说的「舔狗」，此刻却觉得，能成为家人的依靠，或许才是真正的「当家」。

2010年中秋，母亲戴着晓雯买的假发，坚持要给儿子补办婚礼。「就在家里办，」她摸着造口袋说，「叫上亲戚朋友，热闹热闹。」父亲借来了邻居的圆桌，母亲亲自下厨做了糖醋排骨，这次炖得恰到好处，肉质鲜嫩，像极了生活终于露出的一点甜。

席间，母亲拉着晓雯的手对亲戚说：「这是我家的福星，以后啊，阳阳要是敢欺负你，妈第一个不答应！」晓雯笑着点头，林阳看见她袖口露出的银镯子，那是他用母亲的旧银饰改的，比小薇的金镯子更沉，却更暖。

夜深了，晓雯在厨房洗碗，林阳走进储物间，看见父亲正在擦京胡。「爸，以后别卖琴了，」他说，「我会努力赚钱的。」父亲没回头：「琴没卖，那天我去典当行，是借了点钱。」

林阳愣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想起之前父亲说的「琴断了可以换弦」。或许有些弦断了，是为了让更重要的弦，奏出更响的音。

晓雯的手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在想什么？」她的头发里飘来肥皂香，比任何香水都让他安心。林阳转身抱住她，听见母亲在客厅哼《卖水》，父亲的琴音轻轻和着，糖糖在晓雯肚子里动了动，像根新生的琴弦，在夜色中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