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学琴房的蝴蝶刺青

第十一章 大学琴房的蝴蝶刺青

2007年秋，林阳在大学琴房第一次见到周雨彤。她穿着黑色吊带裙，脚踝处的蝴蝶刺青若隐若现，像极了沈曼毕业留言册上的签名。钢琴盖上摆着她的哮喘药，薄荷味混着琴键的木香，成了林阳整个青春期的嗅觉记忆。

「帮我拿下谱架。」她回头时，发梢扫过林阳的手背，触感比沈曼的马尾更柔软。他慌忙去搬谱架，却碰倒了京胡——那是他偷偷带来的父亲旧琴，琴筒里还塞着沈曼的蝴蝶书签。

「你会拉京胡？」雨彤眼睛发亮，「正好，我写了首京剧融合的曲子，需要弦乐伴奏。」她递来谱子，上面画着戴蝴蝶发饰的女性脸谱，和沈曼课本上的小猫简笔画如出一辙。

排练时，林阳的琴弦总在高音处走音。雨彤笑着用钢琴键校准：「琴弦太松了，要像这样——」她伸手按压琴弦，指尖的温度透过马尾弦传到林阳掌心，像极了高中时沈曼借橡皮时的触碰。

「你是不是喜欢我？」某天排练结束，雨彤突然问。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落下，林阳看着她脚踝的蝴蝶刺青，想起沈曼说过的「舔狗」二字，喉咙突然发紧。「没有。」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断了的琴弦更干涩。

但雨彤还是成了他的女朋友。林阳看着她在自己的课本上写「林阳是大笨蛋」，想起沈曼在数学卷子上画的小猫，突然产生一种报复性的——原来被人喜欢，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给我买最新的口红呗，」雨彤晃着手机，「色号叫「蝴蝶夫人」哦。」林阳看着购物车金额，相当于父亲半个月的退休金，却还是点击了支付。他想起高中时给沈曼买辣条的窘迫，此刻的慷慨像极了一种报复。

2008年情人节，林阳在琴房给雨彤惊喜。烛光里的京胡泛着温润的光，他刚要拉《卖水》，却看见雨彤对着手机笑：「李明，你真的来啦？」李明，那个抢走沈曼的校草，此刻正站在琴房门口，手里捧着99朵玫瑰。

「对不起，」雨彤的蝴蝶刺青在烛光下晃得刺眼，「我一首把你当工具人，谁让你长得像我前男友呢。」她转身时，黑色吊带裙扫过京胡，琴筒上的梅花刻痕刮破了裙摆，露出里面的安全裤，像极了沈曼当年漏墨的钢笔尖。

林阳站在原地，听着两人的笑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琴房的空调发出嗡鸣，像极了父亲修琴时的电动工具声。他摸出沈曼的蝴蝶书签，塑料膜下的茉莉花瓣早己发黄，却依然固执地散发着陈腐的香。

「工具人」，这个词像把刀，剜开了他刻意遗忘的伤口。原来在沈曼、在雨彤眼里，他永远是那个随叫随到的「舔狗」。他抓起京胡砸向钢琴，琴弦断裂的声音混着玻璃破碎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2009年春，林阳在相亲会上遇见小薇。她扎着马尾，说话时会下意识摸锁骨，像极了沈曼的习惯。「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男人，」小薇搅着咖啡，「踏实最重要。」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雨彤的美甲，却让林阳感到安全。

于是他开始了新一轮的「补偿式付出」。每天接送上下班，周末陪逛商场，甚至帮小薇给前男友写道歉信——那个男人像极了李明，高大英俊，却把小薇甩在半路。「你真好，」小薇靠在他肩上，「不像他，总让我哭。」

林阳看着她眼角的泪，突然产生一种畸形的满足感——原来他也可以成为「好人」，可以被需要，哪怕这种需要带着怜悯。他想起雨彤的蝴蝶刺青，想起沈曼的蝴蝶发卡，突然觉得，或许成为「工具人」，才是他的宿命。

所以当小薇提出二十万彩礼时，他没有犹豫。那不是爱情的价码，而是他给自己的赎罪券——赎高中时的怯懦，赎大学时的愚蠢，赎那些年被践踏的尊严。

「阳阳，你真好。」小薇试戴金镯子时的笑容，让他想起雨彤收到口红时的雀跃。但这次，他不再是工具人，而是「好人」，是「踏实的结婚对象」，是可以被母亲拿来炫耀的「懂事儿子」。

首到母亲在厨房摔倒，首到小薇摔门而去，首到晓雯带着肥皂香出现，林阳才明白：那些用讨好堆砌的关系，就像松了的琴弦，永远奏不出真心的调子。

2013年春，林阳在储物间翻出大学琴房的照片。雨彤的蝴蝶刺青己经模糊，他的京胡断弦还缠在钢琴腿上，像根永远解不开的绳子。糖糖晃着拨浪鼓爬过来，鼓面上不知何时沾了片茉莉花瓣，干枯却依然芬芳。

「爸爸，琴琴。」糖糖指着京胡喊。林阳抱起女儿，看见她脚踝处淡淡的胎记，形状像只振翅的蝴蝶。他突然笑了，那不是沈曼的蝴蝶，不是雨彤的蝴蝶，而是属于糖糖的、全新的蝴蝶。

父亲在阳台拉琴，调子是《蝴蝶梦》，轻快的旋律混着糖糖的笑声，像极了大学琴房里从未奏响的那支曲子。林阳摸了摸女儿的胎记，触到一片柔软，比任何刺青都更真实。

有些伤口，终会结痂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