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银镯子里的晨昏线

第十西章 银镯子里的晨昏线

凌晨三点，林阳被婴儿的啼哭声惊醒时，晓雯己经坐在床边给糖糖换尿布。月光从纱窗漏进来，在她褪色的红毛衣上织出菱形格子，那是母亲三年前织的，袖口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用晓雯旧围巾改的补丁。

“烫吗？”她头也不回地问，指尖试了试奶瓶温度。林阳看见她腕间的银镯子晃了晃，那是结婚时用母亲的旧银饰改的，内侧刻着“永结同心”，如今被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字迹。

他想起婚礼那天，晓雯穿着租来的白衬衫，站在社区办事处门口说：“戒指就用银镯子吧，省钱。”当时他觉得这是懂事，现在却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只是在配合他的“任务式婚姻”——找个合适的人，组建家庭，照顾生病的母亲，完生清单。

“我来吧。”林阳接过尿布，触到晓雯指尖的粗糙。她的手背上有三处茧子，分别在拇指、食指和掌心，他知道那是洗造口袋、揉面、抱糖糖磨出来的。而他的手，只握过粉笔、琴弦和给沈曼写过情书的钢笔。

厨房的灯光亮起，水槽里泡着昨天的奶瓶和晓雯的月子服，领口处还沾着奶渍。林阳打开水龙头，冷水刺得指尖发麻，他忽然想起晓雯怀孕时，自己从未帮她洗过一次衣服。“阳阳，”晓雯抱着糖糖进来，“抽屉里有暖水袋，你垫着点。”她的语气像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带着隐忍的温柔。

早餐桌上，母亲把煎蛋推给林阳，晓雯却夹回老人碗里：“妈，您吃，您需要补身子。”林阳看着妻子给自己盛粥，碗底沉着几颗桂圆，想起上周他随口说“头晕”，她便每天凌晨起来熬粥。而他从未问过她，睡眠不足是否头疼，手指常年泡在冷水里是否关节疼。

去学校的路上，林阳摸出手机相册。最新的照片是前天拍的：晓雯蹲在地上擦地板，糖糖趴在她背上玩头发，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她们身上投出长长的影子。照片备注是“妈妈的背”，而他的相册里，还存着沈曼十年前的自拍。

午休时，林阳溜进商场。化妆品柜台前，他盯着豆沙色口红发呆，想起晓雯上次试色时，导购说“这款显气色”，她却笑着说“我每天带娃，涂了也浪费”。结账时，收银员问“需要礼盒吗”，他犹豫了一下：“不用，首接包起来吧。”——就像他们的婚姻，从没有过仪式感。

傍晚回家，晓雯正在给母亲按摩腰部。“阳阳，”母亲招呼他，“晓雯说你今天有公开课，讲得怎么样？”“挺好的。”林阳看着妻子揉肩的动作，突然想起她曾说过“大学时学过按摩课”，却为了照顾家庭放弃了考证。

深夜，林阳批改作业，听见晓雯在卫生间轻哼儿歌。他悄悄推开房门，看见她坐在马桶盖上打盹，怀里抱着熟睡的糖糖，脚边放着洗到一半的尿布。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她脸上织出细密的影，像一张忧伤的网。

他轻轻抱过糖糖，放在床上。晓雯惊醒，慌忙去拿尿布：“我马上洗完……”“你睡吧，”林阳按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茧，“以后这些事，我多分担些。”

晓雯抬头看他，眼里闪过惊讶，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释然，却唯独没有期待。林阳突然想起储物间的那个夜晚，他说“我们离婚吧”时，她眼里碎掉的光。原来有些伤害，早己像银镯子的划痕，虽不显眼，却永远存在。

他转身走进厨房，继续洗完剩下的尿布。水台上摆着晓雯的润唇膏，盖子上沾着奶渍，旁边是她用空的护手霜。林阳挤出最后一点护手霜，涂在自己手上，味道是清淡的茉莉香——那是晓雯唯一的护肤品，而他从未送过她一瓶新的。

窗外，父亲的京胡声响起，调子是《夜深沉》。林阳看着盆里的尿布，突然明白：他所谓的“搭伙过日子”，从来都是晓雯一个人在撑着灶台与月光，而他，不过是个躲在琴音里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