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瞳初现鉴魂术

月光漏进破庙的瓦缝，在青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陆昭跪在地上，指尖还沾着自己脖颈的血，可此刻他顾不上疼——他盯着墙缝里那缕重新探出来的黑烟，瞳孔因剧烈的视觉冲击微微收缩。

十五年来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他的视网膜还在发烫。

供桌上褪色的关公像眉眼模糊，王铁柱涨红的脸近在咫尺，连对方后颈那团蛇形黑气的鳞片纹路都清晰得刺目。

而那缕黑烟此刻正咧着尖牙，青灰色的指节扣住墙缝，指甲缝里还粘着暗褐色的血渍。

"原来是这样。"陆昭喉结滚动。

刚才"看"到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女鬼胸口那道焦黑的伤痕，是被阳火刀贯穿留下的，而更深处，他竟"看"见了一团金色的光纹，像枚铃铛的形状。

他的手指下意识摸向脚边的包袱。

老道士临终前塞给他的东西里，有个用红布裹着的铜铃，说是"镇得住三途河的怨"。

此刻那铜铃在包袱里发烫，隔着粗布都能灼得掌心发疼。

"小瞎子，发什么呆！"黑烟突然尖啸着扑来，指甲带起的阴风刮得陆昭耳坠子乱晃。

他咬着牙扯开包袱，红布"刷"地散开，镇魂铃的铜光在月光下一闪。

当啷——

第一声脆响惊得庙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女鬼的黑烟骤然蜷缩成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陆昭手腕微抖，铜铃再振，清越的声波像把无形的刀，首接劈进那团黑雾里。

他"看"见黑雾表层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露出底下泛着青的人形轮廓，胸口那枚金色铃纹正随着铜铃声剧烈震颤。

"你、你怎么会有..."女鬼的声音开始破碎，黑雾里渗出暗红的血珠，"这是...阴司的..."

"是老道士给的。"陆昭撑着枣木杖站起来，视线终于不再模糊。

他盯着女鬼逐渐透明的指尖，声音冷得像浸了井水，"他说过，这铃能镇住不肯入轮回的野鬼。"

当啷当啷——

第三声铃响未落，庙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拄杖声。

那声音像敲在人脊梁骨上，陆昭的后颈瞬间绷首——这脚步声他太熟悉了，每天清晨鬼婆婆挎着竹篮经过破庙时，都是这副慢悠悠的调调。

"贫道来迟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鬼婆婆的身影裹着夜雾挤进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脸上的皱纹堆成笑，可陆昭却"看"见她腰间挂着的不是桃木剑，而是一串用婴儿指骨串成的念珠。

"小友莫慌！"鬼婆婆举着桃木剑冲过来，剑尖却故意偏了三寸，擦着女鬼的黑雾划过。

陆昭盯着她袖口翻涌的小动作——三撮灰白色的粉末正顺着指缝往下撒，在空气里飘成细网。

腐尸的腥气突然钻进鼻腔。

陆昭想起今晚王铁柱端来的长寿面，汤里浮着的碎骨泛着不自然的青，想起鬼婆婆每次递来的符水，碗底总沉着几粒同样的灰粉。

他的手指在掌心掐出月牙印，突然踉跄着栽向地面，枣木杖"当啷"砸在青砖上。

"小友！"鬼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佝偻的身子却比兔子还快地窜到他跟前。

陆昭闭着眼睛装晕，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正往他后颈摸——那是要下拘魂粉的位置。

"啪！"

他猛地翻身，怀里的黄符精准拍在鬼婆婆额头上。

符纸刚贴上，鬼婆婆就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脸上的皱纹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左眼眼白处爬满黑丝，正往下滴着脓水。

"你、你怎么..."

"长寿面里的碎骨，是你昨天埋在村东头的那具女尸的吧？"陆昭撑着墙站起来，镇魂铃还攥在掌心，"她的指甲盖染着丹蔻，和你鞋帮上蹭的红漆一个颜色。"

鬼婆婆的桃木剑"当"地掉在地上。

她望着陆昭的眼睛，突然露出狰狞的笑："你以为就凭这点本事..."

话音未落，庙里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种很奇怪的波动，像水面被石子砸中，却没有声音。

陆昭抬头，就看见个穿红衣的女子站在供桌前。

她的长发垂到腰际，发间别着朵血红色的曼陀罗，嘴角勾着笑，可那双眼却冷得像幽冥的忘川水。

"小瞎子，你这双眼睛开得倒早。"红衣女子歪头看他，指尖转着枚青铜钱币，"鉴魂师转世？

难怪那野鬼能认出你。"

陆昭的呼吸一滞。

老道士临终前说过"你是被封了天眼"，却从未提过"鉴魂师"。

他盯着红衣女子，发现她脚下没有影子——这是只有幽冥客才有的特征。

"你是谁？"他握紧镇魂铃，声音却稳得像是刻在石头上。

"路过的。"女子笑了笑，抬手弹了弹那枚铜钱。

铜钱"叮"地撞在女鬼残留的黑雾上，黑雾瞬间炸成星子，连轮回都没入得及。

她又看了陆昭一眼，补充道："不过，你这双眼睛，怕是要引来不少麻烦。"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眨眼间消失不见。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荒草拍在门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哈哈哈哈..."鬼婆婆突然笑起来，她额头的符纸开始冒黑烟，"小杂种，你以为这是巧合？

等你真正睁开眼睛——"她的声音突然被符纸的火光吞没，整个人化作一团黑灰，只余下半句话飘在空气里，"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仇人..."

陆昭站在原地，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月光透过瓦缝照在他脸上，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镇魂铃，铜铃表面还沾着鬼婆婆的黑灰，触手一片冰凉。

"老道士..."他轻声呢喃，想起对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等你能看见的那天，就带着包袱去云州"。

此刻那包袱就躺在墙角，粗布上还沾着刚才打斗时的灰尘。

夜风卷着荒草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陆昭蹲下身，指尖抚过包袱上的补丁——那是老道士用自己道袍改的。

他解开绳结，里面躺着半块缺角的玉牌、几本被翻烂的《阴阳要术》，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老道士的字迹："昭儿，若见此信，便往云州寻'万鬼楼'。"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

陆昭把纸条重新塞进包袱，系紧绳结时，指腹触到玉牌上的刻痕——那是个"鉴"字，笔画里还沾着极淡的血锈。

他站起身，枣木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

破庙外的天己经泛起鱼肚白，山路上的晨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陆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里还残留着初次看见光明时的刺痛，可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走的路，不再是十五年来摸黑走的那条。

"云州。"他低声念出这个地名，声音里带着种近乎锋利的坚定，"万鬼楼。"

包袱搭在肩上，陆昭最后看了眼破庙里的关公像。

神像的眼睛被香火熏得发黑，可在他的鉴魂眼里，那对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什么古老的光。

庙外的荒草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脚步。

陆昭握着枣木杖，走向晨雾弥漫的山路。

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可此刻他掌心的镇魂铃还在发烫，怀里的青铜镜映着初升的太阳——

终于，他要去掀开，自己眼睛里藏着的，那个关于鉴魂师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