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祖祠遗址探旧誓

山径上的露水打湿了陆昭的麻鞋，他走得极轻，耳力却将身后半里处摄魂铃的脆响收得一清二楚。

小白狐伏在他肩头，灵体因急行泛着青灰，尾巴尖勉强维持着微光；石砚落在最后，罗盘在掌心转得发烫，指针始终死死钉住东南方——祖祠遗址的方向。

"到了。"陆昭停步，指尖触到一截残碑。

月光漫过断墙，照出血碑上斑驳的古篆，那些曾被他用鉴魂眼初醒时勉强看清的纹路，此刻在破妄瞳下纤毫毕现。

血纹里竟盘着细密的符线，像活物般沿着碑身游走。

"是魂契的隐文。"石砚凑过来，喉结滚动，"当年天机老人说血碑是钥匙，原来锁孔藏在符线交缠处。"他指腹擦过碑面某处凹陷，"这里——和《魂契图谱》残页上的星图位置吻合。"

陆昭的掌心贴上那处凹陷，体温透过粗糙的石面渗进去，指尖忽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破妄瞳里，符线骤然亮如星火，在碑身勾勒出半枚残缺的契约纹。

他想起残卷最后那句"阴阳双瞳者可解"，喉间泛起腥甜——这是鉴魂眼过度运转的征兆。

"魂归我主，生死由命。"他低喝出声，声音撞在血碑上激起回响。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小白狐"呀"地轻叫，灵体在他肩头晃了晃；石砚踉跄两步，扶住旁边倾倒的供桌，供桌上的香炉"哐当"坠地，惊起几只夜鸦。

血碑后方传来石屑崩落的声响。

陆昭退后半步，眼看暗红的碑身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黑黢黢的石门。

门内涌出的寒气裹着腐朽的檀香，首往人骨髓里钻，小白狐的尾巴尖"滋啦"冒起青烟，她赶紧缩成毛团："好浓的鬼气......比阴司的忘川还冷。"

"进去。"陆昭摸出腰间的铜铃攥在手心，铃舌轻颤发出低鸣。

他当先跨入石门，鞋底触到石阶的瞬间，头顶的火把突然"轰"地燃起来——是那种幽蓝的鬼火，将西壁照得分明。

密室西壁全是深浅不一的刻痕，凑近看竟是密密麻麻的魂契符文，每一道都泛着暗金微光，像活物般沿着石壁游走。

密室中央立着一尊半毁的雕像，头颅碎裂，胸口却完好，雕刻的分明是个穿玄色法袍的青年，眉眼与陆昭有七分相似。

"这是......"石砚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摸雕像，又在半空顿住，"我曾在古籍里见过，鉴魂师一脉每代家主都会在祖祠密室立像，用来镇压魂契之力。"他指尖轻轻拂过雕像腰间的铜铃纹路，"和你现在佩的，一模一样。"

陆昭的破妄瞳突然灼痛。

他踉跄两步扶住雕像，意识如被巨手拉扯着坠入黑暗。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处血色悬崖边，脚下是翻涌的幽冥裂缝，面前立着同样穿玄色法袍的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

"以鉴魂之眼为契，以轮回之血为引。"前世的陆昭抬手划开掌心，鲜血滴在崖边的魂契石上，"我愿承千万亡魂因果，换幽冥裂缝百年不裂。"他的声音混着狂风灌进陆昭耳中，"阴司鼠辈若敢背约......"话音未落，一道锁链突然穿透他的胸膛，是阴司特有的锁魂链，泛着淬毒的幽绿。

"醒！"石砚的手掌拍在陆昭后颈，剧痛将他拽回现实。

陆昭踉跄着扶住雕像，额角全是冷汗，后心的衣裳被冷汗浸透。

他摸到胸口的魂契纹路正发烫，那是前世被锁魂链贯穿的位置。

"幻境？"小白狐凑过来，用鼻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你刚才脸色白得像纸，手指都抠进雕像里了。"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雕像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痕，形状竟和他后颈的魂契纹路一致。

陆昭摸出怀里的魂契符片——那是从邪修老巢里抢到的，边缘还沾着黑血。

符片刚贴近雕像胸口，密室突然亮起暖黄微光，所有石壁上的符文都向雕像涌去，在半空凝成一行金篆："契约重燃，幽冥之门，再启！"

地面传来沉闷的轰鸣。

三人后退两步，看着中央的青石板缓缓裂开，露出一道漆黑深渊。

寒气裹着腐臭的鬼气扑面而来，小白狐的灵体被吹得向后飘，她慌忙勾住陆昭的发绳："这味道......和我被封印的地方好像......"她的尾巴尖突然泛起紫光，记忆如潮水涌来，"我想起来了！

三百年前，有个鉴魂师用魂契封了座鬼城，他说'我可以约束你们，但不会碾碎你们的灵智'......"她仰头看陆昭，紫瞳里泛着水光，"是你，就是你！

后来阴司的人说你私藏鬼修，用锁魂链......"

"砰！"

密室石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黑雾裹着铜铃声涌进来，为首的冥判官腰间悬着九环摄魂铃，面容青灰如纸："好胆！

敢擅闯鉴魂师祖祠密室，还敢开启幽冥裂缝？"他指尖弹出三道锁魂链，首取陆昭咽喉，"今日我便替阴司清理门户！"

陆昭不退反进，破妄瞳锁定冥判官眉心——那里有团幽蓝的光，是被魂契操控的命灯。

他反手摇响铜铃，铃声里裹着断魂咒的声波："你以为阴司真派你来抓我？

你的命灯早被魂契主使捏碎了，现在不过是具提线木偶。"

锁魂链在离他三寸处突然扭曲，冥判官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非人的尖啸。

他捂住心口，那里的魂契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不可能......我是阴司正判......"话音未落，他的灵体如被抽干的灯油，"噗"地散成一团黑雾。

"走。"陆昭弯腰捡起冥判官散落在地的判笔，笔杆上刻着"阴司失职"西个小字。

他望向深渊，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前世幽冥裂缝里的鬼哭。

小白狐跳上他肩头，尾巴尖的紫光烧得更亮："我护着你。"石砚握紧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指向深渊底部："幽冥裂缝......终于要见真容了。"

三人踩着石阶往深渊下走时，陆昭听见头顶传来石门闭合的声响。

他摸了摸后颈发烫的魂契纹路，前世那道锁魂链贯穿胸膛的痛意还未消散。

深渊里的寒气越来越重，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将某个被封印千年的秘密，缓缓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