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探河神祭坛

山风卷着湿冷雾气扑来，陆昭的盲眼虽不能视物，却比常人更清晰地捕捉到空气里那缕若有若无的腐味——像是河底淤泥翻涌时带出的陈臭，混着点血腥气，顺着鼻腔首往肺里钻。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铜铃，铃舌在壳内发出极轻的震颤，这是在以声波探路。

"昭哥哥，前面有灯笼。"小白狐的灵体缩在他肩头，毛绒尾巴扫过他耳尖，"暖黄的，但是光有点发虚，像浸在水里的月亮。"她忽然打了个激灵，"村民的脚步声......好轻，轻得像没踩在地上。"

陆昭放缓脚步。

方才进村时他便察觉到不对——按理说夜雾中的村庄该有犬吠，有灶火味，可这里静得反常。

偶尔掠过的人影裹着灰布衫，袖口沾着水痕，从他们身侧经过时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像是生怕惊碎了什么。

"你们不该来。"

沙哑的女声突然从左侧墙角传来。

陆昭转身，感知到一道佝偻的影子正贴着青砖墙挪动，斑白的头发用草绳胡乱扎着，手里攥着截香灰未散的黄纸。

是方才在村口瞥见的老妪，村里的祭祀主持水婆婆。

小白狐的灵体瞬间凝实成少女模样，挡在陆昭身前："婆婆，什么不该来？"

水婆婆的手剧烈发抖，黄纸簌簌落在泥地上。

她抬头时，陆昭"看"见她眼眶青黑如墨，瞳孔里泛着不正常的灰："今晚是送亲夜......河神要娶新妇。"她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等月上柳梢头，河灯飘起来......"

腐味突然浓重了几分。

陆昭反手扣住水婆婆的腕脉，指尖触到一片冷得刺骨的皮肤——这哪里是活人的体温？

他心头一沉，破妄瞳在眼底翻涌，却见老妪周身缠着几缕淡青的怨气，像被线牵着的风筝。

"婆婆，你被什么缠上了。"他声音放轻，"多久了？"

水婆婆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

她后退两步，鞋底碾过方才掉落的黄纸，香灰簌簌散在雾里："别问......别管......"话音未落，她突然转身往巷子里跑，身影很快被雾气吞没，只余一句破碎的呢喃飘回来，"后半夜，去河边......"

"昭哥哥，她刚才的眼神......"小白狐的尾巴不安地卷成毛球，"像是想求救，又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陆昭摸出判笔，笔锋在掌心轻轻一压，金红的光顺着笔杆流转。

他能感觉到后颈轮回瞳的预兆在发烫，像有团火要烧穿皮肤。"去河边。"他说，"送亲夜，祭坛该在那儿。"

河边的雾气更浓了。

陆昭循着水声往前走，鞋尖触到一块光滑的青石板——祭坛到了。

小白狐突然拽他衣袖："供桌上有东西！"他伸手摸去，指尖触到柔软的绸缎，绣着并蒂莲的喜服，衣襟上还别着朵红绒花，绒丝却结着晶亮的水珠，是露水，还是......

"抬头。"陆昭低声道。

小白狐的灵体浮到半空，倒吸一口冷气："有影子！

像......像条大蟒盘在祭坛上方，可又没有具体形状，雾里忽隐忽现的！"

陆昭暗运破妄瞳，眼前的迷雾瞬间被撕开一道缝。

所谓"河神"不过是团扭曲的怨念，裹着层妖力凝成的外皮，像极了有人刻意用邪术捏出的"神"。

他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带着冷意："不过是只披着神皮的恶物。"

"那是什么？"小白狐突然指着水面。

陆昭取出铜铃，拇指按住铃舌轻轻一摇。

清脆的铃声撞进水里，又被反弹回来——声波告诉他，水下有七道极细的阻碍，呈北斗状排列。

他蹲下身，指尖蘸了河水在青石板上画符，水痕刚触到石头便泛起金光，像滴墨掉进清水里晕开。

"魂锁阵。"他低语，"用活人的怨气养魂锁，锁着什么东西。

这水脉阴气不对，不是自然形成的。"

"昭哥哥小心！"

小白狐的尖叫混着水声炸响。

陆昭本能地侧身，一道腥风擦着他脖颈掠过，獠牙刮破皮肤的刺痛感让他瞳孔一缩。

他反手抓住对方手腕——硬得像块老树根，鳞片扎进掌心，带着腐鱼的气味。

"独眼河童。"他辨认出这半妖半鬼的东西，破妄瞳里，河童胸口有道焦黑的旧伤，"被人养着当看门狗的。"

河童发出刺耳的怪叫，另一只爪子拍向陆昭面门。

他不退反进，铜铃在掌心全力一震，音波如刀割进河童耳中。

河童吃痛松开手，陆昭趁机掐诀念咒，指尖凝出的断魂咒首戳那道旧伤——焦黑处瞬间冒起青烟，河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一头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都是黑的。

"只是傀儡。"陆昭擦了擦掌心的血，"主谋在更深处。"

"给......给你。"

水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昭转身，见她正从怀里摸出一卷泛黄的纸片，指节青得像要裂开："后山老槐树下的石洞，藏着百年前的祭文......若你真要救那丫头......"她突然抬头看向天空，瞳孔里的灰雾翻涌，"月要上了，我得走了......"

话音未落，她踉跄着往村里跑，这次连头都没回。

陆昭展开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河底锁龙，血祭续魂"。

他捏紧纸片，能感觉到纸背有块凸起——是枚指甲盖大小的蜡印，刻着个"玄"字。

"昭哥哥，"小白狐凑过来看，"那丫头是谁？"

陆昭没回答。

他听见风里传来新的声音——是喜轿的唢呐，混着女人的抽泣。

雾里隐约显出盏红灯笼，摇摇晃晃往河边来，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段缀着银铃的红盖头，银铃轻响，像极了......

"去王铁柱家。"他突然说，"送亲的新娘，该在他家。"

小白狐愣住："你怎么知道？"

陆昭摸了摸后颈发烫的轮回瞳，金红的光在眼底流转。

他听见更清晰的声音了——是个姑娘的哽咽，混着老妇人的哭劝："阿莲啊，认命吧，河神收了你，咱们村才能过安生年......"

雾更浓了。

陆昭握着判笔往前走，笔尖在雾里划出金光，像把刀要劈开这团裹着血与怨的夜。

他知道，今晚的送亲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