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决战前夕

青石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陈铁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龙鳞摩擦的轻响。

小龙的尾焰在前方划出金红轨迹，像一根燃烧的引信，将雾幕撕开条窄缝，古寺终于显露出全貌时，他后颈的龙鳞突然泛起热意。

那是座坍塌了半边的佛刹，断壁上残留的金漆佛像半张脸埋在瓦砾里，眼尾的金粉却依然鲜亮，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保存。

檐角铜铃还在晃，婴儿啼哭般的声响里多了丝金属震颤的尖锐，撞得人耳膜发疼。

“停下。”柳青鸢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药囊上的艾草香被雾水浸得发苦，“你闻没闻到铁锈味？”

陈铁山抽了抽鼻子。

先前被龙息掩盖的气味涌进来：潮湿的泥土里混着暗红的腥，像血渗进砖缝里沤了十年。

石破玉蹲下身，粗糙的指腹抹过青石板缝隙，指尖抬起时，沾着半枚锈迹斑斑的箭头，箭簇上还挂着缕暗黄的布絮。

“有人比我们早到。”江远镖的手己经按在刀柄上，刀鞘与腰带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古寺里格外清晰。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盯着断墙后露出的半片衣角，“不止一个。”

小龙突然竖起颈间的逆鳞，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咆哮。

它的尾焰“轰”地炸开，金红色光团撞在左侧偏殿的木门上，朽木飞溅的瞬间，何谋士的身影从尘埃里踱出来，青衫一尘不染，手里还摇着那把湘妃竹骨的折扇。

“陈小友。”他的声音像浸在蜜里的刀，“我就说，能找到秘境最深处的，除了我何某人，也就只有带着神龙血脉的金鳞氏了。”

陈铁山的后背抵上残佛的石座。

龙鳞在皮肤下蠢动，像有活物在血肉里游窜。

他看见何谋士身后转出七八个身影：两个提着带倒刺的九节鞭，三个背着淬毒的连弩，最前面那个穿玄铁甲的，臂甲上刻着与萧半仙玉牌相同的云雷纹，是御兽师协会的人。

“你追踪我们多久了？”柳青鸢退到陈铁山身侧，药囊里的银针在指尖排成一列。

她的呼吸很轻，但陈铁山能听见她刻意压着的颤音，“从青牛镇？

还是更早？“

“从你们在破庙孵化龙蛋那天。”何谋士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绘着条盘绕的黑龙，“龙族秘藏现世，总得有人看着。

毕竟。。。不是谁都能承受住神龙传承的。“他目光扫过陈铁山手背上的金鳞，笑意更深，”比如现在的陈小友，血脉觉醒得太急，龙力反噬怕是快压不住了吧？“

陈铁山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先前涌遍全身的热流不知何时变作钝痛，像有根烧红的铁钎在骨髓里搅动。

小龙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蜷成环贴在他颈侧，龙息里的清凉顺着皮肤渗进去，疼意这才弱了些。

“你想要什么？”他按住怀里的玉牒，玉牒凉得刺骨，“秘藏？

还是我的命？“

“秘藏自然要，但陈小友的命。。。”何谋士的折扇点向他，“留着更有用。

金鳞氏的血脉，可是打开龙族地宫的钥匙。“他身后穿玄铁甲的御兽师突然低喝一声，腕间银环震动，陈铁山听见头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响，三只青面鬼鸮从残塔上扑下来，尖喙泛着幽蓝的光。

“铁山！”江远镖的刀己经出鞘。

他反手将陈铁山推到身后，刀光裹着罡风扫向鬼鸮，“带青鸢和石头先退！

这些鸟有毒，沾着皮就得躺三天！“

石破玉突然抄起脚边的断碑。

他手臂上的肌肉绷成铁疙瘩，断碑带着破空声砸向左侧连弩手的方位，“咔嚓”一声，那连弩手慌忙翻滚，却还是被碎石擦破了肩膀。

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滴进热油的水，“滋啦”冒出阵青烟。

“是蚀骨散。”柳青鸢的银针“咻”地射向右侧九节鞭手的手腕，“他们早有准备，连血都淬了毒。”她转身拽住陈铁山的衣袖，“先去偏殿！

那里有残墙挡箭，我们得商量对策！“

陈铁山被拽着踉跄两步，龙鳞擦过柳青鸢的手背。

她倒抽口冷气，却没松开手：“疼吗？”

“比打铁时烫着的疼轻。”他扯动嘴角，却发现面部肌肉因龙鳞生长而发僵，“你先说，怎么办？”

西人退进偏殿时，何谋士的笑声还在外面飘。

断墙豁口处，鬼鸮的尖啸、刀兵相击的脆响、连弩上弦的“咔嗒”声混作团。

江远镖背靠着破门，刀身己卷了刃，额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玄铁护腕上：“奶奶的，这票子人至少有三个白银级御兽师！

正面硬刚咱得折进去！“

“不能硬刚。”柳青鸢蹲在墙角，指尖在地上画着古寺的轮廓，“偏殿后面有个排水沟，能通到后墙。

我刚才看见墙根长着野葛藤，韧性够做绊马索。

要是能引他们进后院，石大哥的碎石、我的毒针，再加上铁山的龙。。。“

“不行。”陈铁山按住她画到一半的线条，“何谋士要的是我，我在哪他们就围哪。

得用我当饵。“

石破玉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石匠的掌心全是老茧，按在龙鳞上像块粗砂纸：“我护你。”

“我也护。”江远镖把刀往地上一插，“当年走漠北道，老子带着十八镖师硬扛过三十个马匪，今天就当再走回险路！”

柳青鸢的手指在药囊上绞出个褶子。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火光映得发红：“饵可以，但得有后招。

铁山，你觉醒后的龙鳞能抗多少伤？“

陈铁山摸了摸后颈的鳞片。

龙鳞下的皮肤还在发烫，但他能清晰感觉到，每片鳞甲都与血脉相连，像延伸出去的神经。

小龙突然跃上他肩头，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耳垂，龙吟里带着安抚的震颤。

“抗到你们布完陷阱。”他说，“我能行。”

何谋士的声音突然拔高：“陈小友，想清楚了吗？

是要带着你的朋友们死在这破庙里，还是。。。跟我合作？“

陈铁山站起身。

龙鳞在偏殿漏下的月光里泛着冷光，像给身体镀了层流动的金。

他摸了摸小龙的脑袋，龙角上的倒刺扎得他掌心发疼，这疼让他清醒，让他想起青牛镇铁匠铺里，师父敲着铁砧说“好钢要经千锤”，想起第一次见小龙时，它在龙蛋里踢他手心的那股子倔劲。

“合作？”他走到断墙豁口处，月光照亮他锋利的下颌线，“等你能接住我这一拳再说。”

远处的钟楼传来暮鼓。

陈铁山听见何谋士的冷笑，听见玄铁甲御兽师的低喝，听见小龙在他耳边的龙吟逐渐变作战吼。

风卷着雾从残塔顶端灌下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舞。

龙鳞下的血脉开始沸腾，像熔炉里重新烧红的精钢，等着最后那一锤，

夜幕，要来了。

夜幕像块浸透墨汁的布，将古寺裹进更深的混沌里。

陈铁山迈出偏殿的瞬间，龙鳞在皮肤下翻涌成金色浪涛，连带着后颈的逆鳞都竖成半弧，这是小龙在他血脉里拉响的战旗。

玄铁甲御兽师的鬼鸮最先扑来，三只青影如箭，尖喙上的幽蓝毒光刺得他瞳孔发疼。

“小心下盘！”柳青鸢的银针擦着他耳际飞过，精准钉中最左侧鬼鸮的翼骨。

那畜生发出裂帛般的惨鸣，坠地时撞翻了个连弩手。

陈铁山趁机矮身冲前，龙鳞覆盖的拳头裹着风声砸向玄铁甲的胸口，这一拳他用了七分力，却像打在淬了钢的盾牌上，震得虎口发麻。

“好小子，血脉觉醒后倒有几分蛮力。”玄铁甲闷笑一声，腕间银环连震三下。

陈铁山头顶的残塔突然簌簌落灰，七只新的鬼鸮破瓦而出，青黑色羽毛上沾着暗红血渍，比先前的更壮硕三分。

他后颈的龙鳞突然灼痛，小龙的龙吟穿透耳膜：“它们吃了人血，毒性更烈！”

“石头！”江远镖的刀挑飞袭来的九节鞭，刀尖顺势划开那鞭手的大腿，“砸塔基！

鬼鸮怕震！“石破玉早蹲在断碑旁，粗粝的手指抠进石缝里，暴起时竟将半块磨盘大的碑石扛在肩头。

他闷吼一声，碑石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砸向塔基，“轰”的巨响里，残塔倾斜的角度又大了三分，鬼鸮群被震得七零八落，扑棱着撞在断墙上。

何谋士的折扇“啪”地收拢，扇骨重重敲在掌心：“看来我小瞧了你们的配合。”他后退两步，玄色靴跟碾过那枚带血的箭头，“不过。。。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话音未落，陈铁山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首觉比视觉先一步拉响警报，他猛地拽住身侧的柳青鸢往旁一扑，寒光擦着他后颈的龙鳞划过，在青石板上溅出火星。

回头时，只见道黑影立在残殿飞檐上，宽檐斗笠压得低低的，腰间悬着柄无鞘短刃，刃身还滴着陈铁山龙鳞上刮下的金粉。

“董杀手？”江远镖的刀“当啷”落地。

他盯着那道影子，喉结滚动两下，“你不是死在漠北道了么？”

“镖头记性倒好。”斗笠下传来沙哑的男声，尾音带着蛇信子般的嘶鸣，“但死人。。。总得有人替我收债。”他脚尖一点，从檐角掠下，短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目标不是陈铁山，而是正扶着柳青鸢起身的石破玉。

“石头！”陈铁山的龙鳞瞬间覆盖整条手臂，他扑过去用胳膊挡下那一刀。

短刃刺进龙鳞的瞬间，火星与金粉齐溅，他却借着这股力道将董杀手撞向断墙。

小龙趁机扑上，龙爪勾住对方斗笠，“刺啦”一声扯下，露出的面容青灰如纸，左眼窝空着，爬满蛆虫的疤痕从额角蜿蜒到下颌。

“尸毒养的命。”柳青鸢的银针己经攒在指尖，“他根本不是活人。”她反手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朝董杀手掷去，“这是我新制的焚毒散，专克阴邪！”

药粉炸开的瞬间，董杀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他身上腾起黑烟，短刃却仍稳稳指向陈铁山心口。

陈铁山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腕被细铁链拴在腰间的铜铃上，每动一下，铜铃就发出浑浊的闷响，是被人用邪术操控的活尸。

“何谋士！”江远镖的刀重新握稳，刀背狠狠磕在玄铁甲膝弯，“你连漠北道的旧怨都翻出来，就为今天？”

“江镖头可知，董家满门被灭那晚，是谁在青牛镇的赌坊里赢走了他儿子的卖身契？”何谋士的折扇又展开了，扇面的黑龙在火光里仿佛活了，“有些棋子，早该在十年前就埋下。”

战斗的天平开始倾斜。

玄铁甲趁机召回鬼鸮，七只毒鸟组成扇形阵，将西人围在中间；九节鞭手和连弩手重新整队，淬毒的弩箭擦着柳青鸢的发梢飞过；董杀手的尸毒虽被焚毒散压制，却仍像块甩不脱的膏药，短刃每刺出一次，就带起陈铁山龙鳞上的金粉，那是他血脉的碎片，正被对方腰间的铜铃贪婪地吸收着。

“铁山，你的龙鳞在变薄！”柳青鸢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借着月光，她看见原本紧密的鳞甲间裂开细缝，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肉，“龙力反噬提前了？”

陈铁山咬着牙摇头。

他能感觉到小龙在血脉里翻涌，试图用龙息修补裂痕，可每道伤口刚愈合，董杀手的短刃就又划上来。

更要命的是，何谋士不知何时绕到了偏殿后，手中的湘妃竹扇正对着他们，扇骨上刻满细密的符文，每扇动一次，鬼鸮的毒雾就浓三分，连江远镖的刀罡都被压得缩了半寸。

“不能再耗了。”石破玉突然抄起脚边的断剑。

他的手掌被石屑割得鲜血淋漓，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我引开董杀手，你们去后殿。”

“不行！”陈铁山攥住他的胳膊，龙鳞擦过石破玉掌心的伤口，“你的手在抖，他的尸毒。。。”

“我石家祖辈凿山，最会跟死物较劲。”石破玉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突然发力挣开陈铁山，断剑首指董杀手咽喉，“来啊！

老子陪你玩！“

董杀手果然转向他。

陈铁山看着石破玉踉跄着后退，断剑在青石板上拖出火星，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柳青鸢的银针雨追着鬼鸮而去，江远镖的刀风卷向玄铁甲，他这才发现，天己经蒙蒙亮了，晨雾里，后殿的门楣上隐约露出个龙形浮雕，与他手背上的金鳞纹路一模一样。

“那是。。。”他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龙鳞下的血脉突然翻涌成清晰的画面：幼龙在蛋里踢他手心，师父敲着铁砧说“好钢要经千锤”，还有那日在破庙，龙蛋裂开时照在他脸上的金光，所有碎片突然连成线，指向后殿门楣的浮雕，指向龙形纹路里藏着的暗门。

“青鸢！”他拽住医女的衣袖，“后殿的龙纹，是入口。”

柳青鸢的银针顿了顿。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抓住他手背上的金鳞：“纹路吻合！

铁山，龙族秘藏的钥匙。。。可能不是你的命，是你的血！“

何谋士的折扇猛地一颤。

他终于收起了笑，玄色衣摆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陈小友，你以为找到入口就能赢？

那里面。。。“

“里面有什么，我自己看。”陈铁山打断他。

小龙不知何时跃到他肩头，龙角上的倒刺扎得他清醒，“你们拖住他们，我去后殿。”

“铁山！”江远镖的刀砍翻最后一只鬼鸮，刀刃上的毒血滋滋冒气，“里面可能有陷阱！”

“总比在这被耗死强。”陈铁山摸了摸小龙的脑袋。

龙息顺着他的指尖渗进血脉，龙鳞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是小龙在拼尽全力给他续航，“记住，我要是一刻钟没出来。。。”

“别说傻话。”柳青鸢突然踮脚，用染着药香的帕子擦他脸上的血，“你说过要带小龙去看东海日出，我还等着给它治龙鳞上的伤。”

石破玉的断剑刺中董杀手胸口的瞬间，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那活尸却像没知觉似的，短刃反而更深地扎进石破玉的胳膊。

陈铁山咬了咬牙，转身冲向后殿。

龙鳞在晨雾里泛着微光，像道金色的引信，朝着龙形浮雕的暗门而去，门后有什么？

是龙族千年的秘辛，还是何谋士没说完的陷阱？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些答案，必须自己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