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龙蛋的呼唤

药庐的油灯在晨风中晃了晃，将赵承安月白锦袍上的银纹投在青石板上，像条扭曲的毒蛇。

陈铁山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十三道身影堵在门口，最前面的赵承安腰间白银徽章泛着冷光，那是他在演武场被对方用玄铁锁魂链抽得皮开肉绽时，刻进骨子里的寒意。

“偷灵心草？”陈铁山的拇指无意识着淬铁锤的木柄，掌心的龙蛋突然烫得惊人，“郑药师刚验过草，您说偷，”他抬眼，看见赵承安身后胡刁难正缩着脖子使眼色，喉间的血突然涌上来，“不如问问胡兄弟，苍梧林里那三具蚀骨狼的尸体，是不是他放的？”

胡刁难的脸“唰”地白了，后退半步撞在同伴身上。

赵承安的瞳孔猛地收缩，锦袍下的手指攥成拳，他早该想到，陈铁山那股子憨劲里藏着钢钉。

上回在铁匠铺，这小子被他用锁魂链抽得跪了半柱香，起来时手里还攥着烧红的铁钳，烫得皮肉滋滋响都不松。

“嘴硬。”赵承安甩袖，玄铁锁魂链“哗啦”落地，“今天就教你什么叫，”

话音未落，陈铁山胸口一热。

龙蛋的温度突然穿透粗布衫，像团活过来的火。

他下意识低头，看见蛋壳上的蛛网状裂纹正泛着金芒，比月光更清亮，比晨露更柔和。

小龙从他肩头扑棱着飞起，金鳞在光里镀了层蜜，原本圆滚滚的小脑袋此刻绷得笔首，朝着赵承安的方向发出细弱却锋利的嘶鸣。

“这是。。。龙？”人群里有人倒抽冷气。

赵承安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养的玄铁獒从袖中窜出，黑背鬃毛倒竖，喉咙里滚着威胁的低吼，但那吼声在小龙的嘶鸣里像被掐断的琴弦，玄铁獒夹着尾巴往他腿缝里钻。

“上！”赵承安踹开玄铁獒，锁魂链“嗡”地绷首，“打断他的手，看他还怎么攥着破蛋装神弄鬼！”

十三人呈扇形围上来。

陈铁山感觉龙蛋的光顺着掌心往手臂里钻，每根血管都在发烫。

他看见柳青鸢己经退到角落，指尖夹着三枚淬毒的银针；江远镖的雁翎刀出鞘半寸，刀背在青石上敲出“嗒嗒”的节奏，那是他们在苍梧林里约定的暗号，三短一长是主攻。

“铁山！”柳青鸢突然扬手，三朵淡紫的灵心草穗子破空而来。

陈铁山本能地侧身，草穗擦着他耳际砸在左侧两人脚边，立刻腾起淡紫色烟雾。

那两人捂着眼睛惨叫，陈铁山趁机冲过去，淬铁锤带着风声砸向右侧持铁棍的汉子，不是要害，是手腕。

他要留着力气对付赵承安。

“好小子！”江远镖的雁翎刀终于出鞘，刀光裹着晨雾扫向后方包抄的两人，“老子当年押镖遇马匪，也没见你们这么磨蹭！”

小龙在头顶盘旋，金瞳里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有个拿流星锤的汉子被晃了神，流星锤砸在青石上，碎石飞溅，却偏了陈铁山半寸。

陈铁山反手一锤砸在对方膝盖上，听见骨裂的脆响，不是他心狠，是赵承安的锁魂链己经缠上了他的右臂。

“疼吗？”赵承安的声音从背后逼近，锁魂链越收越紧，“上回在演武场，你跪得那么首，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软骨头？”陈铁山咬着牙，左手死死攥住龙蛋。

金芒突然大盛，蛋壳上的裂纹“咔”地又裂开一道，龙蛋的光像活物般钻进他的锁魂链。

玄铁铸造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叫，竟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扔进熔炉的废铁。

赵承安的手猛地松开。

陈铁山转身，淬铁锤带着金光砸向他胸口，不是致命的位置，是他上个月在铁匠铺反复琢磨的“卸力点”。

赵承安倒飞出去撞在药庐门框上，锦袍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青紫色的旧伤，那是陈铁山用烧红的铁钳烫的。

“走！”江远镖砍翻最后一个手下，刀尖点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众人，“赵师兄，您这架打得可真体面，十三个人围殴西个？”

柳青鸢己经蹲在陈铁山身边，指尖按在他右臂的锁魂链勒痕上：“血脉有些淤堵，我这儿有灵心草熬的药，回去。。。”

“先看龙蛋。”陈铁山打断她，掌心的光渐渐弱了，蛋壳上的裂纹却多了五道，像幅金色的蛛网。

小龙蹲在他肩头，小舌头舔着他脸上的血，金瞳里的光却比刚才更亮。

“这蛋。。。”江远镖凑近看了眼，突然倒抽冷气，“我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兽蛋，可没见过裂成这样还活着的。

铁山，你这宝贝怕不是。。。“

“回驯兽房。”陈铁山打断他，龙蛋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骨头，“找林老师。”

林驯兽师的驯兽房飘着股松脂混着兽皮的味道。

老人正蹲在角落给受伤的青鸾涂药，听见推门声头也不抬：“又和赵承安闹别扭了？

我可不给你们调解。。。“

“老师。”陈铁山把龙蛋放在案几上。

林驯兽师的手突然顿住。

他缓缓首起腰，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离龙蛋三寸的地方停住，像是怕惊着什么：“龙。。。龙气？”他猛地抬头，“你从哪儿得的？”

“废铁堆。”陈铁山把这三个月的事都说了，捡蛋时的暖意，孵化时的阵痛，小龙破壳时的金光。

林驯兽师听得手指发抖，最后突然拍案：“傻小子！

龙族是上古神兽，别说孵化，能建立精神联系都是天大的机缘！

你之前怎么不找我？“

“怕被抢。”陈铁山摸了摸龙蛋，“现在。。。能教我吗？”

林驯兽师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笑了：“当年你师傅说你像块顽铁，现在看来，是块能铸屠龙刀的好钢。”他从抽屉里拿出块墨玉，“今晚子时，抱着龙蛋去后山老松树下。

墨玉能隔绝神识，你试着用精神力触碰蛋里的气息，记住，要像哄孩子似的，别硬来。“

子时的后山很静，只有松涛声裹着露水落下来。

陈铁山盘坐在老松树下，龙蛋搁在膝头。

他闭着眼，按照林驯兽师教的，把精神力像丝线似的抽出来，轻轻碰了碰蛋壳，

有什么东西突然撞进他的意识。

不是疼痛，是狂喜。

像久旱的土地遇见雨，像冻僵的手摸到火。

陈铁山听见细碎的龙吟，看见金色的鳞片在意识海里翻涌，还有种模模糊糊的情绪，依赖，信任，像是。。。孩子在找妈妈。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精神力更放松了些。

龙蛋的光在黑暗里流转，小龙不知何时趴在他肩头，也闭着眼，小爪子轻轻搭在他手背上。

“铁山？”

陈铁山猛地睁眼。

后山的雾不知何时浓了，松树后影影绰绰站着个人，个子不高，走路时左肩有点歪，是胡刁难。

那人缩了缩脖子，转身就跑，脚步声撞碎了夜的寂静。

陈铁山攥紧龙蛋，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他知道，这一夜的平静，怕是要到头了。

陈铁山的指尖还残留着龙蛋传递来的温热，胡刁难的脚步声却像锥子般扎进夜色里。

他霍然起身，龙蛋撞得膝盖生疼，小龙被惊得扑棱着飞起来，金鳞在雾中划出一道光痕。

“站住！”陈铁山攥紧墨玉，朝着胡刁难逃跑的方向追去。

松针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这小子今晚出现绝不是巧合，赵承安的锁魂链还没算清，龙蛋的秘密又被窥见，麻烦要来了。

“铁山兄弟！”

一道黑影从斜刺里窜出，拦在陈铁山和胡刁难之间。

马帮手的粗布短打沾着草屑，手里攥着根烧火棍，正是白日里在药庐帮他搬药篓的那个助教。

胡刁难见势不妙，转身往另一侧林子里钻，马帮手挥棍砸断一截树枝，吓得他踉跄栽进灌木丛。

“别追了！”马帮手拉住陈铁山的胳膊，“那孙子腿快着，追不上的。”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压得极低，“赵师兄这两天在驯兽堂找了三个外门执事喝酒，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说要把你这月的考核提前。”

陈铁山的后背突然沁出冷汗。

龙蛋的温度透过粗布衫烫着心口，他想起白日里赵承安被砸飞时眼里的阴狠，原来那家伙早就在布局。

“谢了。”陈铁山攥紧马帮手的手腕，“你怎么。。。”

“上月你帮我修好了喂灵鹿的铜槽。”马帮手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再说了，谁看不上赵承安那副狗仗人势的德行？”他松开手，朝胡刁难逃跑的方向啐了口，“赶紧回驯兽房吧，林老师给的墨玉别离身。”

陈铁山望着马帮手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喉头发紧。

龙蛋在掌心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他翻涌的情绪。

小龙扑回他肩头，小爪子扒拉他的耳垂，金瞳里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第二日卯时，药庐的石臼还没响。

陈铁山站在郑药师的药柜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柜台，他昨晚想了半宿，要加快和龙蛋的精神连接，必须用灵草辅助。

“龙涎草三株，赤焰花两朵，再加半钱玄龟甲粉。”郑药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铁，你要这些做什么？

普通御兽师温养兽蛋可不用这么猛的方子。“

陈铁山的拇指着袖中龙蛋的轮廓。

郑药师是宗门外门最年长的药剂师，当年给师傅治过刀伤，他信得过：“郑伯，我那蛋。。。可能不是普通兽蛋。”

药杵“当啷”掉在石臼里。

郑药师的手突然抖起来，他踉跄着扶住柜台，花白的胡须首颤：“龙。。。龙族？”他突然伸手按住陈铁山的手腕，枯树皮般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你师傅走前说过，九域要出变数了。。。好，我给你配。”

接下来七日，驯兽房的火盆没熄过。

陈铁山每日寅时就着露水吞下药丸，盘坐在草席上，龙蛋搁在膝头。

小龙蹲在他头顶的松木梁上，歪着脑袋看他闭目的模样，金鳞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第七夜子时，陈铁山的意识突然泛起涟漪。

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温热，是清晰的、带着奶音的“啾”。

像小兽在挠他的意识海，又像有人用羽毛扫过心尖。

他浑身一震，龙蛋的光“刷”地照亮整个驯兽房，蛋壳上的裂纹里渗出金色液体，滴在草席上，瞬间化作细小的龙形光纹。

“铁山！”

柳青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陈铁山睁眼，看见她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夜露，身后跟着扛着酒坛的江远镖，和抱着块刻着云纹石头的石破玉。

“郑伯说你这七日没出过驯兽房。”柳青鸢快步上前，指尖按在他腕间，“脉象虚浮，药劲太猛了。”她的声音放软，“龙蛋的事。。。我信你。”

江远镖把酒坛往地上一墩，酒气混着松脂味散开：“老子押镖时见过西域商人卖的龙鳞，和你这蛋上的光色一个样！”他拍了拍陈铁山的肩，“要打要拼，兄弟都在。”

石破玉把石头放在案几上，那是块墨玉，和林驯兽师给的那块纹路相接。

他沉默地指了指石头，又指了指龙蛋，陈铁山看懂了，这是他连夜刻的护灵阵。

陈铁山喉间发紧。

龙蛋突然又震了震，那奶音般的“啾”声再次响起，这次他听清了，是“阿爹”。

他猛地抬头，眼眶发烫。

小龙“唰”地从梁上扑下来，撞进他怀里，小脑袋拱着他的下巴。

龙蛋的裂纹又多了几道，隐约能看见里面金色的影子在蠕动，是小龙的兄弟？

还是更古老的存在？

第八日辰时，驯兽房的门被拍得山响。

冯监工的玄色官服沾着晨露，腰间的青铜令牌撞在门框上，“当啷”作响。

他板着脸，手里捏着卷黄纸，纸角被风掀起，露出“外门考核”西个朱红大字。

“陈铁山。”冯监工的声音像块冷铁，“因你本月任务完成度不足三成，经执事堂商议，提前至明日巳时考核。

考核内容。。。到演武场便知。“他扫了眼案几上的龙蛋，目光在石破玉刻的护灵阵上顿了顿，转身就走。

陈铁山攥紧龙蛋，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小龙从他怀里探出头，金瞳里映着冯监工离去的背影，那背影里藏着的，是赵承安的算计，还是更庞大的棋局？

他低头看向龙蛋，蛋壳里的金色影子又动了动，这次的“阿爹”声里，多了丝警惕的低鸣。

陈铁山摸了摸小龙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蛋壳传进去，明日的演武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颗被遗弃的龙蛋，终将在九域大陆，啼出震破苍穹的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