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章 绯衣夜泣血珠凝

绯衣夜泣血珠凝

戌时三刻，临河镇的更夫敲响梆子，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桕言站在义庄屋顶，望着东南方向腾起的妖异红光——那是火鼠族圣女任瑶的居所，今日正是月圆之夜。

“她每月十五都会失控。”青蛇的声音在袖中响起，“火鼠族世代镇守的‘赤鳞煞’趁虚而入，借她身躯吞噬生魂。你若想查命案，今晚别靠近那宅子。”

桕言摸着腰间的往生铃，铃身因接近任瑶而发烫：“墨染的魂魄在轮回中始终带着怨气，唯有火鼠族的赤血能净化。”他跃下屋顶，红叶在掌心凝成匕首形状，“何况我感觉到，任瑶与我们的渊源，不止于此。”

任瑶的宅院被烈火藤包围，藤蔓上结着拳头大的火红色果实，每一颗都映着过往死者的面容。桕言避开巡逻的族卫，从后窗潜入闺房，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妆台上摆着半支未写完的毛笔，宣纸下压着半片乌桕叶。

“谁？”身后传来冰冷的女声。桕言转身，只见任瑶身着绯衣立在月光中，发间金步摇化作赤鳞，指甲己变成利爪，眼中红光流转：“你身上有那棵树的味道......”

“在下桕言，想与姑娘聊聊近日的命案。”桕言话音未落，任瑶突然暴起，利爪擦着他咽喉划过，在墙上留下五道焦痕。她的声音里带着双重音色，一重清冷，一重沙哑：“滚！别靠近我......”

桕言挥袖甩出红叶，却在触及她时自动碎裂。他这才惊觉，任瑶周身萦绕着上古凶兽的气息，与他本体的灵力竟有同源之处。忽然瞥见她颈间的银链，坠着的竟是半枚火鼠族圣印，与他袖中从墨染处得来的红叶玉佩严丝合缝。

“你看这是什么？”桕言取出玉佩，任瑶瞳孔骤缩，利爪竟在瞬间缩回。她踉跄着扶住妆台，镜中映出两张面孔——左侧是她平常的娇美面容，右侧爬满赤鳞，形如厉鬼。

“十九年前，乌桕树救过一个火鼠族女婴。”任瑶的声音颤抖，“她被母亲藏在树洞，用精血在树皮上刻下契约，以换取孩子一线生机......”

桕言猛地想起化形时看见的画面：暴雨中，火鼠族女子将婴儿塞进他的树洞，自己却被追兵砍断尾巴。婴儿啼哭时，颈间的圣印蹭上了他的树汁，从此与他结下因果。

“你就是那个女婴？”桕言上前一步，任瑶却后退至窗边，月光照亮她眼角的泪痕：“赤鳞煞告诉我，只要吞噬百人魂魄，就能摆脱契约。可每次清醒后，看见满地尸体......”她忽然抓住桕言的手，指甲刺破他掌心，“用你的灵力镇住它！哪怕同归于尽......”

桕言指尖传来剧痛，却见任瑶眼中的红光突然减弱，她的掌心渗出金色血液，与他的鲜血交融后，在地面画出古老的封印阵。院外突然传来喊杀声，火鼠族长老带着族卫闯入，手中火把照亮任瑶染血的绯衣。

“圣女又失控了！快诛杀邪祟！”长老举起桃木箭，桕言立刻展开灵力屏障，却被任瑶拽到身后。她望着族人眼中的恐惧，忽然露出凄然一笑，指尖掐诀，院中的烈火藤竟全部缠上她的身体。

“以我血躯，封印赤鳞！”任瑶的声音盖过族卫的惊呼，金色血液滴在藤蔓上，瞬间燃起青色火焰。桕言欲冲过去，却被沈砚清拉住——不知何时，捕头大人己带着衙役赶到，手中握着浸透乌桕蜜的绳索。

“别去！”沈砚清的手劲大得惊人，“她在自毁元神！”

火势中，任瑶的身影逐渐透明，她望向桕言，嘴角扬起解脱的笑：“契约......解除了......下一世......”话音未落，她化作万千火星，其中一颗飞入桕言袖中，凝成一枚金色鳞片。

火鼠族长老呆立当场，忽然看见任瑶遗落的圣印，扑通跪倒在地：“原来圣女是为了守护契约......当年族长之位本该传于她母亲，却因她是早产儿被视为不祥......”

桕言捡起地上的半片乌桕叶，叶面上隐约有字迹：“待君来，解吾厄。”他忽然想起阿娘曾说过，火鼠族与乌桕树曾是共生之族，首到一场旱灾让两族反目。

沈砚清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替桕言包扎伤口：“以后别再这么鲁莽。”他的指尖划过桕言掌心的血痕，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桕言抬头，撞见沈砚清复杂的目光——那里面有欣赏、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愫。他忽然想起仙界关于“情劫”的说法，心中泛起涟漪，却被青蛇的传音打断：“仙界玉简有异动，恐怕......”

话音未落，天际突现金光，一位白衣仙人脚踏祥云而来，手中拂尘指向桕言：“乌桕仙私自干预凡界因果，现奉仙帝之命，押解回仙界候审！”

沈砚清下意识挡在桕言身前，却被仙力震得后退数步。桕言将金色鳞片收入怀中，对沈砚清轻声道：“替我保管好玉佩，待我归来。”转身时，他看见沈砚清眼中的慌乱，竟比面对赤鳞煞时更甚。

仙界天牢内，桕言望着西周流转的星辰锁链，忽然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笑声。抬眼望去，竟是化作人形的青蛇，正懒洋洋地趴在石床上：“早就说过别管闲事，现在好了，咱俩都得在这关五百年。”

“你为何帮我？”桕言摸着石壁上的星纹，那图案竟与任瑶的封印阵相似。

青蛇翻了个白眼：“当年你救过我幼崽，这是还恩。不过......”他忽然坐首身子，“仙帝之所以震怒，不仅因为你救人，更因为你唤醒了上古契约。火鼠族与乌桕树的渊源，怕是要牵扯出当年那场旱灾的真相。”

桕言皱眉，脑海中闪过阿娘临终前的呢喃：“桕儿，莫信......”话音未落，天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金色鳞片破窗而入，在他掌心化作任瑶的虚影。

“桕言，”虚影中的任瑶穿着凡人粗布衣裳，发间别着野花，“我在轮回镜里看见，下一世你会变成书生，而我......”她的声音渐弱，鳞片碎成光点，“记住，红叶落尽时，去西州找戴银铃的姑娘......”

虚影消散的瞬间，天牢的锁链竟自动断开。青蛇瞪大双眼：“这是......火鼠族的往生咒！她竟用下一世的阳寿换你自由！”

桕言握紧拳头，鳞片的余热还留在掌心。他望向天际，只见银河某处泛起涟漪，那是凡界轮回的入口。青蛇叹气道：“罢了，我带你偷渡下凡，但你只有三十年时间，三十年后若不回仙界，便会形神俱灭。”

“足够了。”桕言指尖凝聚红叶，“我要找到任瑶的转世，解开两族的误会，更要......”他顿住，想起沈砚清在火光中慌乱的眼神，“护住该护的人。”

青蛇化作流光缠绕他手臂，两人冲破天牢的瞬间，仙帝的怒吼从云层传来：“乌桕言！你若再执迷不悟，终将万劫不复！”

桕言回首，对着九重天宫轻笑：“若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做这长生仙又有何意义？”话音未落，他化作红光坠入凡尘，身后留下一串红叶，每一片都刻着“情”字的笔画。

西州城的秋雨里，一个卖糖画的小姑娘听见异响，抬头看见漫天红叶飘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她的银铃上。她咯咯笑着捡起叶子，没注意到发间金步摇闪过一丝微光——那是火鼠族圣印的碎片，在千年后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临河镇的沈砚清正在灯下研究玉佩，忽然听见窗外叶响。他推开窗，一片红叶翩然落入掌心，上面用金粉写着：“珍重，勿念。待红叶再红时，必当归。”

沈砚清攥紧红叶，忽觉眼眶微热。他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乱葬岗，一具女尸的指尖正长出嫩芽，嫩芽上挂着的，正是他小时候送给妹妹的银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