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洁阿姨的夜班

第二章 清洁阿姨的夜班

凌晨一点十七分，李婶把环卫车停在雪松巷口。铁皮工具箱里的消毒水味混着夜雨的潮气，让她想起上个月便利店小姑娘的尖叫——听说那姑娘看见个没脸的警察，现在还在医院说胡话。

“封建迷信。”李婶啐了口痰，抄起高压水枪。她负责的公共卫生间在巷尾，二十年前这里是纺织厂女工的更衣室，后来改成公厕，墙里总传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有人在织毛衣。

感应灯忽明忽暗，第三隔间的门缝里漏出微光。李婶皱眉检查表册，明明己经过了维修期，怎么又上锁了？她摸出备用钥匙，铁锈味在舌尖蔓延，这是她今晚第三次打开这个隔间。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里，混着梳子划过头发的“沙沙”声。李婶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地面，积水里漂着黑色的发团，比昨晚的更多了。墙角的铁皮柜敞开着，里面叠放的旗袍沾着水迹，最上面那件的盘扣上，缠着根栗色的发丝。

“谁？”她握紧水枪，橡胶手套下的掌心全是冷汗。

梳头声停了。有个轻柔的女声从水箱后面传来：“阿姨，能帮我递下梳子吗？”那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片，甜腻中带着金属的冷感。

李婶的光柱扫过水箱，看见半张涂着胭脂的脸。女人的头发垂到地面，发尾缠着红色头绳，正是她女儿失踪前最爱的款式。二十年前，女儿说要去“美丝假发厂”打工，从此再没回来，只留下这根头绳，系着她编到一半的麻花辫。

“你……你怎么有这个头绳？”李婶的水枪掉在地上，喷出的水花在瓷砖上画出蜿蜒的血红色——不知何时，地面的积水己经变成暗红色。

女人缓缓转身，旗袍开衩处露出苍白的小腿，皮肤上布满缝合的疤痕。她举着把骨梳，梳齿间卡着几根栗色头发：“阿姨，您女儿的头发真软，编麻花辫最好看了……”

李婶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洗手台上。镜子不知何时蒙上了雾气，她伸手去擦，却摸到黏腻的液体——不是雾，是血，镜面上用鲜血写着“还我头来”西个大字，每个字都带着拖长的血滴，像女人梳头时甩动的发尾。

“她的头在第三块砖下面……”女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两个重叠的音轨，一个年轻娇俏，一个沙哑腐烂，“阿姨，您帮我找找好不好？找到了就把辫子还给您……”

旗袍女人向前迈出一步，李婶这才看见她的脚——那不是人类的脚，而是用无数头发编织成的触须，每根发丝末端都系着枚纽扣，正是美丝假发厂的工牌扣。她想起女儿寄回家的信，说“厂里管吃住，就是不让照镜子”，原来那些姑娘的脸，早就被做成了镜子的银箔。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李婶抓起墙角的拖把，木棍上还缠着没撕干净的“美丝假发厂招工”海报。

女人咯咯笑起来，骨梳刮过头皮发出“刺啦”声：“她的头发在南洋的贵妇头上，她的头骨在老槐树下面，她的肉……”她张开嘴，里面塞满黑色的发团，“在下水道的脂肪层里，养着我们的宝宝呢。”

马桶突然发出闷响，像是有什么在水下撞击。李婶转头时，看见水面浮起几缕长发，发梢系着和女儿同款的头绳。女人的手己经抓住她的手腕，旗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茉莉花刺青——和王芳、和所有美丝女工的刺青一模一样。

“阿姨，您闻闻，”女人凑近她，腐烂的气息里混着廉价发油香，“这是您女儿头发的味道，我每天都用她的毛囊做生发液呢……”

李婶猛地挣脱，后退时撞翻了工具箱。不锈钢镊子滚到女人脚边，夹起一撮掉落的头发——那些头发的发尾都打着死结，每个结里都缠着细小的指骨。

“她们的手指都被做成了梳子，”女人弯腰捡起镊子，“就像这个，您听——”她用镊子敲了敲水箱，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声，“这里面还有三个呢，都是梳辫子特别好看的姑娘。”

感应灯彻底熄灭了。黑暗中，李婶听见“沙沙”的梳头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有什么的东西缠住她的脚踝，是女人用头发编的绳索，绳头系着女儿的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美丝032”——那是女儿的工号。

“帮我找到头，我就把镯子还给您，”女人的声音贴在耳边，温热的 breath里混着碎发，“头在镜子后面哦，上次有个警察叔叔己经敲开一条缝了……”

李婶摸索着墙走到镜子前，指甲抠进裂痕处的瓷砖。当第一块砖被撬落时，有什么东西“扑通”掉进积水里——是个骷髅头，头顶还插着把骨梳，梳子上缠着的栗色头发，和她今早给女儿上坟时摆的那束一模一样。

“找到了呢。”女人的手搭上她的肩，李婶在月光里看见，镜子里的女人没有脸，只有满头瀑布般的长发，每根发丝上都串着枚工牌扣，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鸣笛。李婶猛地转身，再回头时，镜子里只有她苍白的脸，墙角的旗袍和头骨都不见了，地面的积水里漂着她的工牌，塑料封皮上印着行小字：“美丝清洁组，编号001，负责区域：雪松巷卫生间”。

她颤抖着摸向口袋，女儿的银镯子不知何时己经戴在自己手腕上，镯子里侧多了行新刻的字：“妈妈，我的头发在第三隔间的水箱里”。

凌晨三点，张警官接到报警电话。雪松巷公共卫生间的第三间隔间里，李婶抱着个铁皮水箱蜷缩在角落，水箱里装满了泡得发胀的长发，每根头发上都系着红色头绳。她的嘴里不断念叨着：“在镜子后面，头在镜子后面……”

而镜子上，不知何时用血水画了朵茉莉花，花瓣中央趴着只死蛾，翅膀上沾着的，正是美丝假发厂的老式发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