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搭车客

第三章 雨夜搭车客

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弧光，老陈看了眼计价器，凌晨两点零七分，正是最容易撞鬼的时辰。后视镜里映着后排乘客的倒影，她穿着件老式的月白旗袍，怀里抱着柄油纸伞，伞面上的茉莉花图案褪了色，花瓣边缘卷着诡异的弧度，像被火烧过。

“月亮湾公厕。”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冷得发脆。

老陈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三个月前，他的女儿小薇就是在月亮湾失踪的，最后目击地点正是那座荒废的公厕。当时她穿着新买的红雨衣，背着绣茉莉花的帆布包，说要去“见个能帮她找工作的姐姐”。

“姑娘，那地方十年前就拆了，”老陈清了清嗓子，后视镜里的女人突然抬头，她的脸白得像涂了层石膏，嘴唇却红得刺眼，“您是不是记错了？”

旗袍女人没说话，伞尖轻轻叩击车门，发出“嗒、嗒、嗒”的声响。老陈这才注意到，她的袖口和裙摆都在滴水，却不是雨水，而是带着泡沫的浊水，像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

车窗外闪过道闪电，老陈猛地踩下刹车——前方路口突然跳出个穿红雨衣的身影，和小薇失踪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等他再抬头，后视镜里的女人己经不见了，只剩那柄油纸伞斜靠在座位上，伞骨间缠着几根湿漉漉的黑发。

月亮湾的废墟在暴雨中像头沉睡的巨兽。老陈攥着伞下车时，听见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水里拖着什么重物。公厕的残垣断壁间长满了芦苇，月光穿过破屋顶，在地面织出蛛网般的光斑。

“姑娘？”他的声音被雨声吃掉大半。

伞骨突然发出“噼啪”的断裂声。老陈借手机屏幕的微光看去，只见伞骨竟是用指骨拼接而成，每根指节上都刻着细小的数字，他认出那是美丝假发厂的工号——和小薇失踪前收到的录用通知上的编号格式一模一样。

“爸爸。”

少女的声音从废墟深处传来。老陈转身时，看见芦苇丛中站着个穿红雨衣的身影，雨衣帽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下巴上那颗痣——小薇的痣长在左脸颊，而这个身影的痣在右下巴。

“你是谁？”老陈后退半步，鞋底踩碎了块瓷片，发出刺耳的声响。

身影举起手，手里握着个湿漉漉的布包，正是小薇失踪时背的那只。包带断口处缠着黑色的发丝，发丝末端系着枚蝴蝶发夹，和新闻里报道的“公厕连环案”物证一模一样。

“美丝的姐姐们说，找到发夹就能见到小薇，”身影向前迈出一步，老陈听见“哗啦”的水声，她的雨靴里倒出的不是雨水，而是带着血丝的污水，“爸爸，你看，她们帮我编了新辫子……”

雨衣帽子滑落的瞬间，老陈发出压抑的尖叫。那不是小薇的脸，而是张由无数张少女的脸拼接而成的面皮，左眼是小薇的杏眼，右眼是某个失踪女孩的丹凤眼，嘴唇是用缝合线拉成的微笑弧度，嘴角还挂着半片腐烂的耳垂。

“她们说，我的头发不够长，”拼接脸张开嘴，里面涌出黑色的发团，“所以用了姐姐们的头皮，你闻，这是小薇的发香……”

老陈转身就跑，却被芦苇绊倒。手机摔进积水里，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拼接脸的下半身——那不是腿，而是两根缠着长发的木桩，木桩上的红绳己经发黑，系着的正是小薇的工牌。

“爸爸别走，”拼接脸的声音变成多个女声的重叠，“帮我把伞修好，伞骨还差三根指骨，姐姐们说，用亲人的指骨做伞骨，雨就永远不会停……”

暴雨突然变成了血雨。老陈摸出油纸伞，伞面上的茉莉花图案竟渗出红油，花瓣张开成利齿状，咬住他的手腕。拼接脸的木桩腿踩过积水，发出“咕嘟咕嘟”的水泡声，她举起手中的布包，里面滚出颗头骨，头骨上的发茬只有寸许长——那是被强行剃光头发的痕迹。

“小薇……”老陈的眼泪混着血水滑落。

头骨突然开口了，用小薇的声音说：“爸爸，我的头发在公厕地基里，她们用混凝土把我们浇成了柱子……”闪电照亮废墟，老陈这才看见，西周的芦苇丛其实是无数根竖起的头发，每根头发下都埋着具蜷缩的尸体，她们的手骨交叉成伞骨的形状，永远保持着编发的姿势。

拼接脸的木桩腿压在他胸口，老陈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她用指骨伞骨挑起他的头发，像梳头般轻轻划过：“爸爸，你的头发很黑，适合做伞面，这样我就能永远跟着你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拼接脸猛地抬头，月光下，她脸上的缝合线开始崩裂，露出底下蠕动的黑发。老陈趁机抓起头骨，发现在它的枕骨处刻着行小字：“黑猫快递，单号870615-032”——032，是小薇的工号。

“周小姐！”张警官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废墟时，老陈正抱着油纸伞蜷缩在残墙下，伞面上的茉莉花己经变成了血色，伞骨上的指骨在暴雨中泛着磷光。他的右手食指不见了，断口处缠着根栗色的发丝，和三个月前“陈警官”案发现场的发丝完全一致。

“她说……头发在地基里。”老陈的眼神呆滞，手指着坍塌的公厕墙角。

挖掘工作持续到天亮。当液压钳剪开混凝土柱时，考古学家倒吸一口凉气——柱子里蜷缩着三具少女的尸体，她们的头发被编织成钢筋的形状，每根发丝上都系着枚蝴蝶发夹，发夹内侧刻着“美丝”的英文缩写。

张警官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技术科发来消息：“油纸伞上的头发检测出多种DNA，其中有一段属于您母亲。”他攥紧拳头，想起母亲临终前总在睡梦中抓挠头皮，说“有东西在里面爬”，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她的头发就己经被做成了“美丝”的商品。

老陈抱着小薇的头骨不肯松手，头骨的眼窝里卡着片碎玻璃，玻璃上倒映着清晨的天空，却在某个角度折射出地下密室的画面——无数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织发机前，她们的头发被卷入机器，织成黑色的布料，而机器的齿轮，是用人类的腿骨做成的。

雨停了，月亮湾废墟上飞起群黑蛾，每只飞蛾的翅膀上都印着“美丝假发”的老式商标。老陈摸出女儿的工牌，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当你在雨夜看见打油纸伞的人，记得看看她的鞋——那是用我们的盆骨做的鞋跟。”

张警官的手机再次震动，是那个东南亚号码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地下工厂灯火通明，无数油纸伞被整齐地码放在传送带上，伞面上的茉莉花正在缓缓开放，每朵花的花蕊里，都嵌着枚正在发光的蝴蝶发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