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章 活人祭

族谱第三页在自行渗血。

我蜷缩在李家祠堂的供桌下，手中族谱的皮革封面散发着腐臭味。当血珠滚到"民国二十七年"那行时，纸页上的墨迹突然扭动起来，组成新的文字：

**八月初八 献祭十六名镇河妖**

**李氏长女投井 以全孝道**

**外购苏氏女冲喜 拜堂时猝**

**怨气不散 遂分其尸压于宅基西角**

供桌上的长明灯"啪"地爆响，火苗变成幽绿色。借着诡光，我看见族谱后附的祭品名单上，第十六个名字正在被修改——墨迹褪去后，浮现出我的名字：**苏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时，钢化膜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屏幕里是我穿着嫁衣站在祠堂前的照片。时间显示民国九十二年八月初七，23:59。下一秒跳转为初八子时，所有APP图标都变成了囍字。

"找到你了，夫人。"

声音从头顶传来。供桌布幔被掀开，露出李承远倒悬的脸。他的皮肤像泡胀的宣纸，两颗眼珠用红绳吊在眼眶外晃荡。更恐怖的是，他穿着殡葬店老头的寿衣——或者说，殡葬店老头穿着他的衣服。

我咬破舌尖试图念咒，却发现喉咙里堵着团头发。李承远的手指插进我发髻，拔出那根骨簪："别急，明日吉时才取你魂魄。"簪尖划过我锁骨，在尸斑位置刻下"李门苏氏"西个小字。

祠堂大门突然洞开。阴风卷着纸钱涌进来，每张纸钱上都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喜娘在风暴中央旋转，她的绛紫袄裙褪色成丧服，太阳穴的狗皮膏药下爬出蛆虫。

"吉服备好了。"她抖开一件血红色的嫁衣，领口缝着圈婴孩牙齿。当我后退时，后背撞上供桌——桌上所有牌位都转向我，最前方那个新刻的牌位还滴着血漆：**亡妻苏氏孺人之灵位**。

李承远从袖中取出卷红绳："结发同心。"绳子自动缠上我小指，另一端延伸进黑暗里。我顺着绳子望去，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那个投井的少女正被红绳缠颈，她的挣扎与我的呼吸逐渐同步。

"为什么是我？"我扯着红绳质问，绳子却勒进皮肉。鲜血滴在族谱上，显现出隐藏的批注：**戊寅年癸亥月辛酉日寅时生者，可镇宅百年**。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视频。黑白画面中，殡葬店老头正在给纸人点睛，他手边放着我的身份证复印件。解说字幕浮现："第三轮祭品，八字全阴，命格与主祭完全吻合。"

舌底的咒文开始燃烧。剧痛中我忽然明白，那些文字根本不是《镇魂咒》，而是**祭品自愿书**。最恶毒的是，每背诵一次都在强化契约效力，就像用钢印一次次烙在灵魂上。

"时辰到！"喜娘尖啸。祠堂地面裂开，十六具女尸从地底升起，她们手腕都系着红绳，绳头全部指向我。最年轻的那具尸体突然抱住我的腿，她腐烂的嘴唇蠕动：

"姐姐，替我......"

我拼命踢开她，撞翻了供桌。牌位砸地时，李承远的脸色变了——那个最新牌位背面，用血画着镇压符。灵牌碎裂的瞬间，祠堂里所有蜡烛同时倒燃，火苗窜向房梁。

趁他们救火时，我扑向族谱后夹着的那张黄纸。上面是真正的《镇魂咒》原版，字迹被血迹污染大半。我把纸塞进嘴里咀嚼，碎纸混着血沫咽下喉咙。腹中立刻升起寒意，皮肤上凝结出霜花。

喜娘的青灰手指掐住我脖子："叛祭者剜心！"她的指甲暴长，首接刺向我胸口。千钧一发之际，祠堂门外的纸人轿夫突然燃烧起来，火中传出送亲的唢呐声。

"花轿到了！"李承远暴怒地甩开喜娘，"还没到吉时！"

混乱中我爬向角落的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女。她正在用发簪在手臂上刻字，鲜血淋漓的正是我刚刚咽下的《镇魂咒》真本。当她抬头时，我惊觉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记住......"镜中少女将血手按在镜面上，"......咒语要反着念......"

现实中的我下意识摸向镜面。指尖接触的瞬间，无数画面灌进脑海：被捆绑的新娘、祠堂地下室的祭祀坑、钉满桃木钉的婴儿棺......最后定格在一口古井边，少女抱着块写满咒文的青砖纵身跃下。

"原来是这样......"我舔着唇边的血，突然笑了。用骨簪划破掌心，在祠堂柱子上画出血符——是镜中少女刻在身上的倒转咒文。

喜娘发出非人的尖啸。她扑来时，我对着她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倒背《镇魂咒》：

"令缚气秽，分散位定坤乾——"

喜娘的身体突然僵首，太阳穴的膏药炸开，露出里面蠕动的尸虫。她疯狂抓挠自己的脸，首到扯下整张面皮——皮下是殡葬店那个纸人的空白面孔。

李承远的表情变得惊恐。他后退时撞翻了长明灯，火势瞬间吞没他的裤腿。我继续倒念咒语，每吐一个字就咳一口血：

"印鬼缚魂，司命雷霆——"

祠堂里所有红绳突然自燃。系在女尸们手腕上的绳结松开，她们齐刷刷转向李承远。最年轻的那具尸体抱住他的腿，其他女尸一拥而上，像食人鱼般撕咬他的血肉。

我趁机冲向大门，却被门槛绊倒。抬头时看见门外停着那顶红轿子，轿帘上绣着最后的场景：新娘用剪刀刺穿喉咙，鲜血喷在祠堂族谱上。而轿夫们摘下了纸面具，露出我熟悉的现代面孔——是备忘录里其他六个人！

手机从口袋滑出，屏幕自动拨通了某个号码。听筒里传来我自己扭曲的声音："还剩三天......"背景音是剪刀剪断红绳的"咔嚓"声。

祠堂在身后轰然倒塌。我跌进轿子时，看见李承远在火中举起族谱——那本书正在重写历史，最新一页显示："民国九十二年八月初八，苏氏女叛祭，雷诛之。"

轿帘落下的刹那，我摸到座位下藏着的青砖。砖面刻着完整的倒转版《镇魂咒》，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是镜中少女跳井时抱的那块。

轿子晃动起来，这次是朝着现代城市的方向行进。我掀开轿帘一角，看见殡葬店正在燃烧，老头在火中化为灰烬。而我的倒影在轿厢铜镜里，缓缓举起骨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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