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 章 星期八

我沉在井底，看着头顶的光圈越来越小。

这是李清荷的记忆，也是我的现实。冰冷井水灌入鼻腔的刺痛如此真实，怀里的青砖正将我们拖向更深处。砖上咒文发出幽绿光芒，照亮井壁上十五道指甲抓痕——每道痕迹末端都刻着个名字。

**苏雨**，最新那道刻的是我的名字。

"终于想起来了？"李清荷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我的左眼看见她穿着湿透的嫁衣悬浮在水中，长发如水草缠绕着我的脖颈，"你才是第一个祭品。"

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无数记忆碎片刺入脑海：三年前我带队发掘李庄古井，打捞出的青砖上发现活祭记载；采访中偶然得知自己的生辰八字与记载完全吻合；从那天起，我的日历上就多出了"星期八"......

"不......"我挣扎着，吐出一串气泡，"这是你的记忆......"

李清荷的鬼脸突然贴近："那你为什么记得井水的味道？"她的指尖划过我锁骨上的"李门苏氏"刻痕，那西个字开始流血，"第三轮祭品，本该在三十年前就完成的仪式。"

水面传来重物入水声。十六盏油灯沉下来，每盏都映出个少女的脸。她们齐声吟诵："八日为期，阴债阳偿......"最年轻的那个伸手抓住我的脚踝，她的脸正在变成我的模样。

濒临窒息时，一块镜片从上方坠落。镜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陈默他们五人——警察张远正用警徽在祠堂地面画符，程序员陈默的笔记本电脑接满了U盘，所有人围着供桌组成六芒星阵。

"苏雨！"陈默的声音穿透井水，"记住你的规则！"

我的规则？《第八日备忘录》第一条浮现在眼前："遇到红衣人必须完整背诵《镇魂咒》，错漏一字即视为自愿缔约。"

——自愿。

这个词像闪电劈开迷雾。我拼命蹬水向上，抓住下坠的镜片。锋利的边缘割开手掌，血液在井水中晕染成符咒形状。李清荷突然发出惨叫，她的嫁衣开始溶解。

"你自愿的......"我吐出呛进肺里的水，"当年跳井是你自愿的！"

水面上的画面突然清晰：年轻的李清荷偷偷在青砖上刻下反咒，自愿代替被选中的妹妹赴死。而族老们发现后，在她心口缝入锁魂符，让她的怨灵永世不得超生，成为镇宅工具。

李清荷的鬼脸扭曲了："那又怎样？我苦等三十年才等到八字全同的替身......"她的指甲暴长，刺向我眼球，"把你的身体给我！"

我任由她的手指插入眼眶。在剧痛中，我咬破舌尖，用最后的氧气倒念出真正的《镇魂咒》：

"......令缚气秽，分散位定坤乾——"

井水沸腾起来。李清荷的嫁衣炸成碎片，露出心口那张泛黄的锁魂符。我扯下自己锁骨上的皮肉，用血淋淋的手指在符上写下"赦"字。

"我替你报仇。"我握住她腐烂的手，"但不会成为你。"

锁魂符燃烧的瞬间，整个井底开始旋转。十六道抓痕同时流血，井水被染成黑红色。李清荷的脸逐渐清晰，变回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她松开我的脖颈，指向井底最黑暗处："那里......有出口......"

我向下潜去，摸到块刻着八卦的青砖。当砖块移开时，上方传来陈默的尖叫："代码执行了！"

现实与幻境的边界轰然崩塌。

我跪在祠堂中央，浑身湿透。陈默的电脑屏幕显示着完全乱码，但组成的是《镇魂咒》的图形。张远的警徽嵌在供桌上，形成个稳定的磁场圈。另外西人各自握着代表自己规则的物品，围成封印阵。

"快！"出租车司机周浩大喊，"第八日要结束了！"

祠堂地面裂开，十六具女尸爬出。她们手腕上的红绳自动连接，织成张巨大的网向我罩来。我抓起李清荷的骨簪，在掌心刻下最后一道反咒，然后将血手按在地面：

"破！"

所有红绳同时断裂。女尸们发出解脱的叹息，化为青烟消散。供桌上的牌位一个接一个炸裂，最后那个写着"李承远"的牌位里爬出无数蜈蚣。

殡葬店老头突然从阴影里扑出。他的寿衣下摆着火了，手里举着最后那块青砖："祭品不死，大阵不破！"砖块朝我额头砸来——

"砰！"

枪响在祠堂回荡。老头踉跄着低头，看见胸口多了个窟窿。张远举着枪，弹壳上刻着《镇魂咒》的片段："警察的规则......看到另一个自己必须开枪......"

老头倒下的瞬间，整座祠堂开始崩塌。陈默拽着我往外跑时，我回头看见李清荷站在供桌旁。她对我行了个旧式万福，身影逐渐透明。

"谢谢。"她的唇语这么说。

我们冲出祠堂的刹那，身后传来砖瓦落地的轰鸣。月光下，废墟上升起十六盏灯笼，排成一列向远方飘去。手机在这时恢复信号，连续收到六条短信：

【医生林夏】"别治疗伤口，会传染星期八病毒"

【程序员陈默】"删除代码中的星期八字段"

【警察张远】"看到另一个自己必须逃离"

【教师王莉】"烧掉画中出现第八日的作品"

【记者赵明】"拍摄到不可名状之物必须销毁相机"

【司机周浩】"午夜后不搭载黄衣乘客"

没有第七条。没有我的。

"等等......"我数着在场人数，"我们只有六个人？"

陈默的眼镜反射着月光："从一开始就只有六人。你的规则......"他指着我的手机，"是后来才出现的。"

远处传来鸡鸣。第一缕阳光照在废墟上时，我们同时晕了过去。

......

我在福寿斋殡葬店醒来。

柜台后坐着个年轻人，抬头时露出陈默的脸："买寿衣吗？"他手边放着本账簿，最新登记的名字是：**苏雨，戊寅年癸亥月辛酉日寅时生**。

手机震动。锁屏显示收到六条新短信，每条都是不同的生存规则。而日历APP上，2025年5月25日后面，赫然印着鲜红的"星期八"。

舌根传来熟悉的蠕动感。用柜台上的化妆镜照向喉咙，只见内壁刻着一行新字：

**下次别心软**

玻璃橱窗上，我的倒影突然自己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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