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章 第七人

殡葬店的地下室散发着腐纸和霉味。

我蹲在铁柜前，手指抚过第七本备忘录的皮革封面。这本比其他六本更陈旧，边角磨损严重，像是被翻阅了几十年。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面上用钢笔写着：

**顾明远研究日志**

**民国九十二年八月初八始**

钢笔水晕染了日期，但那分明是三十年前。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可怕的猜想在脑海成形。继续翻页时，一张照片滑落——画面里年轻的顾教授站在李庄古井边，身旁是穿白裙的少女，两人手捧着一块青砖。

那少女长着我的脸。

"终于想起来了？"顾教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时撞翻煤油灯，火光照亮他腐烂的下半身——长衫下摆空荡荡的，裤管里伸出树根般的黑色脉络，正扎进地下室的地砖缝隙。

"你导师从井里打捞的根本不是文物。"他踢开脚边的青砖堆，每块都刻着"苏雨"二字，"而是我妻子转世需要的容器。"

煤油在地面蔓延成诡异的图案。火光中，我瞥见铁柜后挂着幅泛黄的结婚照——新娘穿着民国嫁衣，新郎戴着圆框眼镜，与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东西有七分相似。

顾教授——或者说顾明远——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蠕动的黑影："清荷死后，我翻遍古籍找到逆转阴阳的法子。"他的手指划过备忘录，"需要七个纯阴命格之人，在第八日完成仪式。"

我的舌根开始灼痛。喉管壁上的刻字蠕动起来，拼出新的信息：**第七规则：容器必须自愿**。

"你三岁那年我就找到了你。"顾教授的声音忽远忽近，"在你父亲的考古队里下蛊，在你母亲的饮食里添符水......"他翻开备忘录中间一页，上面贴着我小学时的照片，"就为让你长成与清荷一样的容器。"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八岁那年高烧不退时，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来家里送药；大学选修顾教授的民俗学，他总夸我有天赋；发掘李庄古井那天，是他递给我那瓶掺了符水的矿泉水......

"那些规则......"我喉咙发紧，"都是你设计的？"

顾教授的笑声震落墙灰："医生不能治伤，才能保证祭品完整；程序员删除代码，是在抹除仪式痕迹......"他忽然掐住我下巴，"而你，我亲爱的学生，规则是专门为你定制的《招魂咒》。"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墙皮剥落后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不同版本的《镇魂咒》。最中央贴着张泛黄的照片：顾教授站在十六具女尸前，手里捧着个陶罐——罐口露出缕黑发。

"清荷的怨气太重，需要十六个镇压。"他的指甲陷进我脸颊，"但最核心的魂魄，需要特殊容器......"

我趁机抓起燃烧的煤油灯砸向他。火焰窜上他的长衫时，露出腰间别着的骨簪——与李清荷那支一模一样。

"你以为逆转咒语就赢了？"顾教授在火中大笑，"第七人规则还在继续！"

整座殡葬店开始崩塌。我冲向楼梯时，看见柜台上那本账簿正在自动书写。最新登记的名字后面，跟着鲜红的"验讫"二字。而顾教授在火中的身影逐渐扭曲，变成李清荷沉井时的模样。

"快走......"她的声音混在梁柱断裂声中，"他要把我们都困在这里......"

屋外传来急促的喇叭声。陈默他们五人站在出租车旁，车顶绑着那台贴满符咒的笔记本电脑。我跳上车时，后视镜里映出的不是道路，而是口古井——水面下顾教授的脸正在融化。

"代码解析完成了！"陈默敲着键盘，"所有规则其实是一个大型程序，第七人规则是最高权限的后门！"

张远猛打方向盘避开坠落的招牌："能找到编写者吗？"

"己经锁定了。"陈默把屏幕转向我，"根据IP溯源，信号来自......"

显示器上的地图坐标让我血液凝固——那是我任教的大学，顾教授的办公室。

出租车急刹在校门口。夜色中的教学楼像具巨型棺材，顶层窗口亮着诡异的绿光。我们冲进走廊时，两侧墙壁渗出黑血，组成十六个少女的名字。

顾教授的办公室门缝下淌出粘稠液体。推开门瞬间，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中央摆着口井，井沿上坐着穿嫁衣的骷髅，指骨间缠着红线。

"来了？"骷髅的下颌张合，发出顾教授的声音，"正好赶上仪式最终阶段。"

电脑屏幕的冷光下，我看见红线另一端系在骷髅脚踝上，延伸进井中。井水突然翻涌，浮上来十六块青砖，每块都刻着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你以为逆转的是咒语？"骷髅的指节敲击井沿，"那是我特意准备的错误版本，真正的仪式需要......"

陈默突然拔出U盘插入骷髅眼眶："需要这个！"骷髅发出尖啸，U盘上的符文亮起红光——是倒写的《镇魂咒》电子版。

井水沸腾起来。青砖上的名字逐个消失，红线一根接一根断裂。骷髅试图爬向电脑，却被张远一枪打碎膝盖骨。

"你忘了吗？"我捡起掉落的骨簪，"第七规则：容器必须自愿。"簪尖刺入骷髅天灵盖的瞬间，整口井开始坍缩，"我自愿成为——你的掘墓人。"

在骨簪刻下最后一笔时，顾教授的尖叫声突然变成李清荷的哭泣。骷髅化作粉末，井底浮现出十六盏油灯，照亮底部那具抱着陶罐的女尸——她心口的锁魂符正在燃烧。

整栋楼开始崩塌。我们逃出校门时，身后传来砖石落水的巨响。转头望去，教学楼原址变成了口巨大的古井，井沿上坐着穿学生装的李清荷。她对我挥挥手，随井水一起下沉消失。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的手机收到条新消息：

【备忘录更新：所有规则己重置】

陈默困惑地揉着太阳穴："我们为什么站在校门口？"另外西人同样满脸茫然。他们不记得了——只有我的舌尖还残留着咒文的触感。

路过书店时，橱窗里摆着本周畅销书：《江南民俗考》，作者顾明远。封底照片上，他的眼镜反射着诡异的光，袖口露出半截红线。

而在书店角落的日历区，一本崭新的《第八日备忘录》正静静躺在展示台上，封面烫金字闪烁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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