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章 轮回

医学专区的书在呼吸。

当我将《格雷解剖学》放回H区书架时，皮质封面下的肌肉组织突然抽搐了一下。书脊处那道原本以为是装饰的金线，此刻正随着某种节奏蠕动——那是嵌在装帧里的神经束在传递脉冲。

"神经装帧工艺。"管理员的声音从书架顶端传来。她像蜘蛛般倒挂着，藏青制服下摆垂落，露出小腿上缝合的拉链齿痕，"用原主的脊髓灰质做书籍传导系统。"

她的手指划过书架，那些厚重的医学典籍纷纷战栗起来。一本黑封皮的《外科手术史》自动滑出，翻开的内页上，油墨组成的血管图案正在渗血。

"摸摸看。"管理员将书塞进我手里。

接触的瞬间，无数破碎画面刺入脑海：手术刀划开乳白色硬脑膜、被福尔马林泡得发黄的神经丛、某位女医生在无影灯下将自己的指骨雕成书签......最后定格在一间圆形解剖室，七具尸体围成圈，每具尸体都长着我的脸。

"啊！"

书掉在地上，封面裂开一道口子。裂缝里不是纸页，而是层层叠叠的脑灰质褶皱。管理员跪下来，用舌头舔舐那道伤口，混着血丝的唾液将裂痕重新粘合。

"林夏是最优秀的编目员之一。"她的牙齿在书皮上留下凹痕，"她把自己做成了工具书。"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书架玻璃反射中，突然闪现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解剖尸体，而手术台上的"尸体"睁开了眼睛——是陈默。

"你开始回忆了？"管理员的脸突然贴近。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图书馆陈腐的霉味，但舌头上刻着清晰的《镇魂咒》片段，"每次轮回我们都会交换身份，上次我是医生，你是程序员......"

喉管的咒文突然灼烧起来。我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小推车。散落的书籍自动翻开，每本的扉页都印着不同款式的《第八日备忘录》，持有人照片全是我的脸，只是职业各异：教师、记者、警察......

"规则会根据容器特质调整。"管理员拾起一本警察手册，内页夹着的不是借书证，而是张染血的警官证，"张远那轮，规则是'看到另一个自己必须开枪'。"

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除了"李门苏氏"的烙印外，还有弹孔状的疤痕。当我触碰那个疤痕时，指尖传来枪击的灼痛感——某种不属于我的记忆浮现：我（作为警察）在图书馆走廊开枪，子弹穿过管理员（当时的医生）的胸口，击碎了后方镜子里的另一个我。

"叮——"

电梯声打断了记忆回溯。特藏室角落那台老式电梯自动开启，里面堆满打着"待编目"标签的残卷。最上面是本活页夹，透明袋里装着片人类大脑皮层，上面的沟回组成"星期八"三个字。

"新到馆藏。"管理员兴奋地小跑过去，"上周刚回收的容器。"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备忘录自动更新，新增规则用烫金字体标注：

**不要触碰待编目资料**

**它们尚未完格剥离**

电梯内部开始渗出淡黄色液体。当液体漫到活页夹时，那片脑组织突然剧烈抽搐，在塑料袋里撞出"咚咚"的闷响。管理员用钢笔刺穿塑料袋，脑组织立刻安静下来，钢笔尖吸饱了液体变成琥珀色。

"阿尔杰农先生需要养料。"她晃了晃钢笔，液体在玻璃管里形成微型漩涡，"你们这轮的质量比民国那批好多了。"

S区的蜡像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它手中的青铜书自行翻到第七章，全息投影显示出环形图书馆的立体模型。随着书页振动，模型中央升起个透明圆柱体，里面悬浮着十六具穿不同时代服饰的尸体——最外层那具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林夏"的名牌。

"认知保存计划。"管理员的声音突然变成阿尔杰农的英式口音，"将优质容器制作成活体图书馆，永久保存其记忆与技能。"

我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点。那些黑点扩散成蛛网状裂纹，透过裂缝看到的不是特藏室，而是间维多利亚风格的手术室。穿燕尾服的阿尔杰农正将某种金属装置植入某个亚洲女性的头颅，而手术台旁的小推车上，摆着七本不同颜色的《第八日备忘录》。

"苏小姐？"现实中的管理员摇晃我的肩膀。她的眼球完全变成了钢笔尖的金属色，"你看到太多不该看的了。"

喉管的咒文突然暴长，像荆棘般刺穿我的下颚。鲜血滴在最近的书架上，《七日谈》的书名在血泊中融化成《认知囚笼》。书架玻璃反射的画面也开始变异：倒影里的我正被无数书页包裹，纸张边缘长出骨刺扎进皮肤。

"冷静，深呼吸。"管理员将钢笔尖抵在我太阳穴，"给你注射点镇静剂......"

钢笔里的脑组织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所有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啸般的记忆碎片：我站在民国时期的图书馆用毛笔编写目录、我穿着60年代的白大褂在停尸房贴标签、我在上轮游戏中用骨簪将《镇魂咒》刻在顾教授头骨上......

"想起来了吗？"管理员的声音忽远忽近，"你从来不是玩家，而是......"

警报声突然响彻特藏室。所有书架开始自动重组，形成一条通往S区的通道。蜡像阿尔杰农的头颅完全转了过来，青铜书悬浮到空中，投射出血红色的文字：

**认知污染超载**

**启动紧急编目程序**

管理员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撕开制服前襟，胸口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是书页。她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纸化，脸上开始浮现铅字组成的斑点。

"跑......"她最后的声音像卡带的录音机，"去D区......记忆回廊......"

我冲向D区时，身后的管理员己经变成具立体的书籍标本。她的皮肤成了羊皮纸，牙齿是象牙书签，从裂开的腹腔能看到内页上密密麻麻的编目代码。

D区的书架排列成莫比乌斯环。每本书的标题都是《苏雨的一生》，但版本各异：教师版、医生版、新娘版......当我抽出程序员版本时，书脊里的神经束突然缠住手腕，书页自动翻到记载着陈默的段落：

"他发现了代码背后的规律，于是在第七日删除了自己的大脑......"

书页间夹着片沾血的芯片。触碰的瞬间，我眼前浮现出陈默蜷缩在服务器机房的画面，他正用螺丝刀撬开自己的颅骨，将刻满《镇魂咒》的芯片插入额叶——那枚芯片现在嵌在我手机SIM卡槽里。

书架深处传来纸张摩擦声。某个半人半书的融合体正在爬行，它用封面当手掌，书页作步足，书脊处伸出条沾满墨水的舌头。当它抬起头，封面上的烫金标题赫然是：《第八日备忘录：林夏卷》。

"新......容器......"它发出管理员的声音，"加入......我们......"

我转身狂奔，书架却无限延伸。每个转角都出现相同的景象：蜡像阿尔杰农站在S区，青铜书翻到不同章节。跑过第七个转角时，我撞进一个怀抱——是穿藏青制服的我自己，她胸前的名牌写着：**编目员苏雨**。

"欢迎回家。"她微笑着掐住我的脖子，"我们等你很久了。"

喉管的咒文在此刻爆发。无数倒转的文字刺穿皮肤，在空中组成完整的《镇魂咒》。编目员惨叫起来，她的制服被咒文灼烧出无数孔洞，露出下面正在纸化的血肉。

书架玻璃同时爆裂。无数碎片反射出不同时期的我，她们齐声念诵倒转咒语。在声浪中央，我的手掌穿透编目员的胸口，抓出一本湿漉漉的红皮书——封面上印着烫金规则：

**不要相信任何倒影**

**第八个镜像是捕食者**

真正的黑暗此刻才刚降临。特藏室所有灯光熄灭，唯有S区的蜡像在发光。它手中的青铜书终于完全打开，扉页上用血写着：

**第八日备忘录终极规则**

**所有参与者终将成为规则本身**

我的手机自动拨通了某个号码。听筒里传来七重混音："认知重构完成度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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