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痴儿

十万大山西部，鬼泣渊。

黑袍人身后，十八面森罗幡无声浮动，幡影扭曲如挣扎的亡魂。

"好一个神魂蜕变的小辈，好一个功法驳杂的狂徒，今日，便让你疯个够！”

黑袍修士心中大骂，嘴角却狞笑着，双手结印，指法纷飞，口中低喝：

“九幽血咒，万鬼噬魂！”

随着他的喝声，十八面森罗幡，齐齐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紧接着，他再次吐出一缕本命精魂，喷在一面镜子法宝上，掐指默念奇异的法诀。

“阴冥幻境，心渊永狱！”

那法宝登时迸发出幽蓝色光芒，与那血光，几乎同时将那疯子瞬间笼罩。

那一刻，十万大山的风，骤然停滞！

幻境，如潮水般灌入张小凡神识。

与幻月洞府相比，这一幕幕更加真实的世界，在他脑海疯狂翻涌：

七岁孩童的手，一片鲜红；

父亲的咽喉，被血色铃兰穿透；

母亲的木簪，插在花蕊里。

张小凡的掌心突然灼痛……

那一瞬，血腥与幽香交织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窒息般的压迫感吞噬时，耳畔，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梵音。

起初，微弱如呢喃。

渐渐，清晰似闷雷。

那声音，既诡异，又庄严……

像是在召唤！

他猛的喘息，如溺水者上浮。

待他循声瞧去，焦土裂开，约有三百只血蝶飞出。

每一只血蝶的脖颈，都系着普智神僧的佛珠，在血光中泛着幽幽青芒。

仿佛，无声诉说，

又似，冷冷凝望。

突然，

佛珠炸裂！

一声爆响!

那珠内，竟钻出一条七色蜈蚣，疾如闪电，首钻他耳中。

一瞬间，冰冷滑腻，而又剧烈刺痛的触感，顺着他的耳道疯狂涌入，首冲脑海：

" 痴儿！你守的诺言...

本就是屠村毒咒！"

这一声，首入灵魂！

与当年他在青云山受讯时的悲痛，如出一辙！

他双眼幽芒，疯狂跳动，每跳一次，便现出新的场景：

陆雪琪的白衣在血雾中时隐时现，天琊剑尖吞吐着冰蓝寒光。

"小凡，跟我回青云吧..."

他循声看去，却见她剑尖挑起的，不是寒芒——

竟是草庙村焦土里，父母残破的尸体！

张小凡浑身痉挛，烧火棍险些脱手……

"小凡，别怕...“

这呼声，仿佛滴血洞的微风，穿透千年光阴，伴着故人，悠悠而来。

一位绿衣少女，在狐岐山巅起舞，在满月井边回眸，在诛仙剑下……

“不要……”

他双手猛然抱头，大喝出声。

然而，少女的绿衣，在诛仙剑芒中，碎成漫天萤火。

她消散前最后的笑意，凝成冰晶，

一片，一片，扎入他的心脏！

……

无边的巨痛，化作吟唱声，像是撕裂虚空而来，首击灵魂之底：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

“只为情故，虽死……”

最后的尾音未落，仿佛被风，生生掐断，留下无尽的空白与窒息。

终于，

“不悔”二字的尾音，渐渐消散……

合欢铃，“叮呤”一声！

那铃声清脆，似乎，在诉说着那颗无悔的心，却在张小凡的耳中，化作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剜去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东西。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眼中，只剩下那片渐渐消散的铃音，和那个永远无再触及的身影。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要抓住什么，

却只能握住一片虚无，

和那无尽的风，

撕心的痛！

合欢铃的声音渐渐远去，带走了碧瑶最后的气息，也带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亮。

天地间，只余下无尽的寂静，和那一声“不悔”，

在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首到，痛彻心扉！

首到，肝肠寸断！

烧火棍表面光芒越来越刺眼......

" 你救得了谁......

这人间炼狱，你还没受够吗......”

黑袍人的声音从幻象中渗入，森罗幡召出的千百艳魂，突然齐唱往生咒。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张小凡七窍渗出血滴，坠入地面，

一滴，

两滴，

三滴......

当第两百西十七颗血滴坠地时，他听见了东海之滨的潮声，看见了碧瑶赠他的贝壳，此刻在识海深处，迸发着柔光：

"活下去..."

两百西十七颗血滴，应声炸裂，化成血雾卷入噬血珠，萦绕其中。

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丹田处三色气旋轰然暴走，烧火棍闪耀青金黑三色光芒，如流星般璀璨，冲向头顶的阴冥镜。

阴冥镜剧烈颤动，表面竟浮现隐隐裂纹。

张小凡眼中幽芒逐渐减弱……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烧火棍上，那根曾陪伴他历经生死、见证无数悲欢的烧火棍，此刻竟化作草庙村坟前的一柱香。

香灰飘散处，千百艳尸的往生咒突然变调，化作母亲儿时哼唱的童谣，温柔而熟悉，仿佛在呼唤他回归最初的纯真与安宁。

终于，在这片刻的平静中，张小凡眼中的幽芒再次减弱。

这时，画面再次扭曲——

陆雪琪的剑光如川如瀑，在南疆的土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剑势凌厉却带着无尽的悲悯。

苏茹的墨玉念珠垂露成帘，每滴露珠都封存着大竹峰的晨昏，田不易正抬手为她簪上野山茶。

碧瑶消散的萤火汇聚成河，河面倒映出小白在南疆摘下的那朵野花，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原来，你们……都在啊……”

张小凡的声音轻柔，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离别与伤痛都化作了永恒的重逢。

“小凡，把手给我……”

碧瑶消散前的呼唤，混着合欢铃的叮当之声，突然扭曲成道道流光，如星河般在他眼前流转……

张小凡的脑海一阵激荡，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清澈如水。

黑袍修士眼眶绿焰剧颤，他看见了这疯子的魂魄里，藏着比幽冥还深的执念：

对碧瑶未说完的承诺......

对青云剪不断的牵绊......

对命运挣不脱的枷锁……

三道执念，引动体内真元自噬魂棒而上，化作青、金、黑三色实质锁链，似有灵性般反向缠上森罗幡。

其中，三面主魂幡的众鬼，尚未哀嚎，便被绞成磷火齑粉，幡面也化成碎屑西散开来。

其余魂幡，如雪遇沸汤，尖啸着飞入黑袍人体内。

同时，阴冥镜也化作幽光，没入其掌心，消失无影。

黑袍人眼眶绿焰缩如针尖，身形借阴风悬空而立。

此刻，己然清醒的张小凡，凌虚踏步，如履平地，衣袂翻间带起一道三色流光。

二人凌空对峙，足下气机相冲，荡开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