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凡尘余烬，孤雏泣血

凡间，青溪村。

距离那场天降灾祸，己过去数月。曾经温馨的茅屋小院，如今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在凄风苦雨中沉默矗立，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被雷电劈出的大坑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废墟一角，勉强用茅草和破木板搭起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窝棚，勉强能遮风挡雨。这便是英凯父母和襁褓中英小布唯一的栖身之所。

窝棚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悲伤。英凯的父亲——英老汉，原本还算硬朗的身板，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佝偻得厉害。他花白的头发凌乱，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呆滞，常常坐在一块焦黑的木头上，望着那片埋葬了儿子英凯的废墟，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像。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小块从英凯焦尸旁捡到的、烧得变形的斧头碎片，那是他儿子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英凯的母亲——英婆婆，情况更糟。那日受惊过度，又亲眼目睹儿子惨死，儿媳被掳，悲痛攻心，加上本就体弱，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她终日躺在铺着干草的破木板上，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咳嗽不止，气息奄奄。只有当她浑浊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个小小的襁褓上时，才会勉强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咳咳……小布……我的乖孙……”英婆婆艰难地侧过头，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想要抚摸襁褓。

襁褓里，小小的英小布似乎感应到祖母的呼唤，发出细微的哼唧声。他比刚出生时瘦弱了许多，小脸蜡黄，只有眉心那枚淡青色的莲花印记依旧清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是他与那遥不可及的母亲之间，唯一的微弱联系。

英婆婆的手终于碰到了孙儿的脸颊，冰凉粗糙的触感让小家伙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乖……不哭……奶奶在……”英婆婆的声音气若游丝，眼泪顺着深陷的眼窝无声滑落，“苦命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娘……跟着我们这两个没用的老骨头……受苦了……”

窝棚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是英老汉。他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浑浊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凯儿……我的凯儿啊……你走得好惨……留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活啊……”他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嘶哑绝望，充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边痛苦和对未来的无尽迷茫。

英婆婆听着丈夫的哭声，看着怀中懵懂无知的孙子，心如刀绞，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一时间，小小的窝棚里，充满了两位老人绝望而压抑的悲泣声，和婴儿微弱的哼唧声。屋外，寒风呜咽，卷起废墟上的灰烬，仿佛也在为这破碎的人家哀鸣。

生活，还要继续。

为了怀中这个延续了英家血脉、寄托了儿子儿媳最后希望的小生命，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必须强撑着活下去。

英老汉抹去眼泪，强打精神。他佝偻着腰，拖着沉重的脚步，开始一点一点清理废墟，试图在焦土中寻找还能用的东西——半口烧黑的铁锅、几块没完全烧毁的木板、一把缺了口的锄头……每找到一点东西，都像是在废墟中挖掘着儿子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心如刀割，却又不得不做。

他拿起那把破锄头，去开垦屋后那片荒废己久的菜地。曾经青漪在时，这里生机盎然。如今，土地板结，杂草丛生。英老汉挥舞着锄头，每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汗水混着泪水滴落在泥土里。他要种点吃的，养活孙子。

英婆婆则挣扎着坐起来，靠在破墙上，用颤抖的手，将村民送来的一些旧布片和好心人施舍的一点米糊，艰难地喂养着小布。她一边喂，一边对着懵懂的孙子，喃喃自语，仿佛在说给儿子儿媳听：

“小布乖……吃多点……快快长大……”

“凯儿，青漪……你们放心……只要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把小布拉扯大……”

“青漪啊……你在天上……要好好的……要保佑小布……保佑他平平安安……我们……我们等着你回来……这个家……永远给你留着门……”

她的声音虚弱而执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尽管她知道儿媳被那些“天神”抓走，回来的希望渺茫如尘埃，但这几乎是她和英老汉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了。

日子在无尽的悲痛和艰难的求生中缓慢流淌。小布在爷爷奶奶用血泪和微薄食物勉强维系的生命线上，顽强地活了下来。他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咿呀学语了，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了。

然而，苦难并未放过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