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流言如刀，孤影彷徨

一晃，小布己经五岁了。

他继承了母亲清秀的眉眼，皮肤白皙，尤其眉心那枚淡青色的莲花印记，随着年龄增长，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愈发清晰灵动，在阳光下偶尔会流转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光泽。这本该是仙灵血脉的证明，在闭塞落后的青溪村，却成了不祥的象征。

“看！英家那个小怪物又出来了！眉心长花，妖里妖气的！”

“嘘！小声点！听说他娘就不是凡人，是山里的精怪！被天神降下神雷劈死了！他爹也是被连累的！”

“就是！克死了爹娘，还连累祖父祖母！扫把星！”

“离他远点！小心沾上晦气！”

……

每当小布被英婆婆牵着手，或者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出那破败的窝棚，在村中走动时，总能听到那些刻意压低、却又清晰传入耳中的议论声。村民们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恐惧、厌恶和疏离。大人们会立刻将自己的孩子拉走，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同龄的孩童，则在父母的暗示或纵容下，对他充满了敌意。

“没爹没娘的野种！怪物！”一个比小布高半头、壮实得像小牛犊的男孩——村东头王屠夫的儿子王虎，带着几个跟班，拦住了独自在村口老槐树下玩石子的小布。

小布抬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茫然和一丝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紧攥着手中几颗磨得光滑的小石子——那是英老汉在溪边给他捡的，是他唯一的玩具。

“把你手里的石头给我！”王虎叉着腰，蛮横地命令道。他早就看上了那几颗漂亮的石子。

小布摇摇头，把小石子藏到身后，小声但坚定地说：“不……不给……是祖父给我的……”

“嘿！还敢顶嘴！给我打这个怪物！”王虎恼羞成怒，猛地推了小布一把！

小布猝不及防，小小的身体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擦在粗糙的地面上，瞬间渗出血珠，火辣辣地疼。手中的石子也散落一地。

“哈哈哈！小怪物摔跤咯！”

“活该！打死他！”

王虎和他的跟班们拍手哄笑起来，得意洋洋地捡起地上的石子。

小布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看着散落的石子，看着王虎他们得意的脸，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他不是怪物！他有祖父祖母！他……他也有娘亲！只是……只是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还给我！”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爬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一头撞向王虎！

“哎哟！”王虎没想到这个平时怯懦的小不点敢反抗，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恼羞成怒，“反了你了！给我揍他！”

几个孩子一拥而上，拳头和脚丫如同雨点般落在小布瘦小的身上。

“啊！不要打我！我不是怪物！我有娘亲！”小布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无助地哭喊着，小小的身体承受着疼痛和屈辱。他一遍遍地喊着“我有娘亲”，仿佛这是唯一能保护自己的盾牌。

“娘亲？你娘是妖怪！被雷劈死了！你也是小妖怪！”王虎一边踢打一边恶毒地骂着。

“不是！不是！我娘不是妖怪！她是仙女！她会回来的！她会保护小布的！”小布哭喊着反驳，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倔强。这是他无数次在祖父祖母的低语和期盼中，为自己构建的、唯一的希望和信念。

孩子的打闹引来了大人。几个村民远远看着，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阻止。王屠夫更是抱着膀子，冷眼旁观，甚至还带着一丝赞许看着自己“勇猛”的儿子。

最终，还是一个路过的、心善的老婆婆看不过去，颤巍巍地走过来呵斥：“住手！一群小崽子！欺负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算什么本事！快散了！”

王虎等人这才悻悻地停手，对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布呸了一口，扬长而去。

小布浑身是土，脸上带着淤青和泪痕，衣服也被扯破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没有去追那些石子，只是默默地、一瘸一拐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村道上，显得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窝棚门口，英婆婆拄着拐杖，焦急地张望着。看到孙子浑身狼狈、带着伤痕回来，她的心都碎了。

“小布！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英婆婆颤抖着上前，想抱住孙子。

小布却猛地躲开了，他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带着一种让英婆婆心碎的执拗和委屈，大声问道：“祖母！我娘呢？他们说我娘是妖怪！被雷劈死了！是不是真的？我娘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英婆婆如遭雷击，拄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老泪瞬间涌出。“不是的！小布！你听祖母说！你娘……你娘是天下最好的人！她不是妖怪！她是……她是……”英婆婆哽住了，她无法说出真相，那对年幼的孙子来说太过残酷，“她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等小布长大了……她就回来了……”她只能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谎言，将孙子紧紧搂入怀中，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因哭泣而剧烈颤抖。

小布将头深深埋在祖母干瘦却温暖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思念都哭出来。

“祖母……我想娘亲……我想爹爹……他们为什么不要小布了……小布很乖的……小布不是怪物……”

那稚嫩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破败的窝棚前回荡，飘向暮色沉沉的天空，也飘向了那九天之上、寒渊深处，某个被永恒禁锢、心如死灰的母亲心间。

寒渊深处，万载玄冰之中。

被重重锁链束缚、承受着蚀骨寒气和炼魂罡风的青漪，紧闭的双眼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淡青色的、仿佛由灵魂凝结而成的冰泪，无声地滑过她苍白死寂的脸颊，瞬间被冻结成冰晶。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剧烈悸痛，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麻木的魂灵。

小布……

她的孩子……

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