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稚子承重，初入翠屏

凡间，青溪村。

时间抚平了一些表面的伤痕，却无法愈合心底的创痛。距离那场天降灾祸，己过去七年。

村外那片焦黑的废墟，在风雨侵蚀和野草蔓生下，早己看不出当初的惨烈，只留下一片低矮的荒丘，成了村民们偶尔路过也匆匆避开的“不祥之地”。而在废墟边缘，一个用泥坯、茅草和捡来的破木板勉强搭建起来的、歪歪扭扭的小屋，顽强地矗立着。这便是英老汉、英婆婆和七岁的英小布现在的“家”。

英老汉的背更驼了，像一张被拉满又松弛的旧弓。花白的头发稀疏，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风霜和丧子的悲苦。他依旧沉默寡言，每日天不亮就扛着那把几乎和他一样老的破锄头，佝偻着腰，去侍弄屋后那一小块贫瘠的菜地，或者去更远的山坡开荒。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活命的口粮来源。他的动作迟缓而费力，每一次挥动锄头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汗水浸透了他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

英婆婆的身体更加衰弱了。当年的惊吓、丧子之痛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彻底拖垮了她。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盖着那床洗得发白、同样打满补丁的薄被，咳嗽声日夜不停，如同破旧的风箱。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看东西己经模糊，听力也大不如前。但每当听到那熟悉的、带着稚气的脚步声靠近，她枯槁的脸上总会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祖母，喝水。”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七岁的英小布，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到炕边。他个子比同龄孩子矮小一些，瘦得让人心疼，小脸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清澈，如同山涧最干净的溪水。眉心的那枚淡青色莲花印记，随着年龄增长，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愈发清晰，如同天然的点缀，为他清秀的小脸增添了几分灵性。只是这灵性在闭塞的村子，依旧是“怪物”的象征。

他踮起脚尖，费力地将水碗凑到祖母嘴边。动作虽然笨拙，却充满了认真和关切。

“哎……乖孙……”英婆婆艰难地撑起身子，就着孙子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舒适感。她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子那小小的、带着稚气却过早懂事的脸上，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小布真乖……比祖母强多了……”

小布看着祖母喝下水，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将碗放到一边，又拿起炕头一块半湿的破布，仔细地帮祖母擦去嘴角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做完这些，他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跑出去玩，而是搬来一个小木墩，安静地坐在祖母炕边，拿起炕角那几本被翻得破烂不堪、连封面都没有的旧书——那是英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

“祖母，我念书给你听。”小布翻开书页，上面是些简单的《三字经》和《百家姓》内容，字迹模糊不清。他识字不多，大部分是英老汉在油灯下，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教他的，还有一些是他自己连蒙带猜学会的。

“人……人之初，性……性本善……”小布磕磕绊绊地念着，小眉头微微皱着，努力辨认着模糊的字迹。他的声音清脆而认真，在昏暗破败的小屋里，如同一缕微弱的阳光。

英婆婆听着孙子稚嫩的读书声，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她仿佛看到了儿子英凯小时候的影子。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孙子柔软的头发，喃喃道：“好……好孩子……念得好……跟你爹……小时候……一样……”

提到“爹”，小布的声音顿了一下，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没有停下，只是念得更认真了。爹和娘，是他心中最深的渴望，也是最大的谜团和痛楚。他不再像三五岁那样哭喊着追问，只是将这些深埋心底，用懂事和努力，去回报抚养他、同样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祖父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