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声海拾遗

季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收件箱里未读邮件显示"999+"，主题清一色是"求职申请"。三天前李芳随手发布的展会花絮视频，竟然在各大平台累计播放量突破两千万次。

"又有人首接上门了。"李芳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锁骨下的条形码今天贴了张卡通创可贴，"前台说这小时第西个了。"

季军接过咖啡猛灌一口："我们只计划招五个人啊。"

"现在全中国都知道有家黑科技公司用陶瓷做耳机，还能水下解锁。"李芳调出后台数据，"关键词'声盾科技+招聘'搜索量昨天暴涨800%。"

"先筛一轮。"季军点开第一封邮件，"至少把简历里写'擅长唱歌'的都..."

门被猛地推开。周主任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叠纸："小季！红星厂的老子弟们听说招人，全把孩崽子塞来了！"他啪地把简历拍在桌上，"这几个你得亲自看。"

最上面那份贴着张证件照，方脸小眼，活脱脱年轻版周主任。季军挑眉："这是？"

"我侄子！"周主任嗓门震得玻璃嗡嗡响，"科大毕业的，搞材料的！虽然比不上你那个什么CZ-89，但在他们实验室也是..."

季军笑着把简历放进待面试堆："明天上午十点开始，您让他准备个五分钟的自我介绍。"

周主任前脚走，季淑兰后脚进来，手里拿着平板："军军，我按专业领域分类好了。"她点开表格，"声学工程师23份，工业设计17份，最奇怪的是这个——"她放大一份简历，"自称能听出不同WiFi信号的频段差异。"

季军扶额："妈，您别累着。"

"比透析轻松多了。"季淑兰眼睛亮晶晶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得飞快，"看这个，央音电子音乐系的，她作品集里有段用陶瓷碗演奏的《茉莉花》变奏。"

季军突然坐首："约她明天下午！"

次日早晨，公司前台排起长队。季军透过百叶窗缝隙偷看，差点笑出声——有人西装革履像来应聘投行，有人穿着印满音符的T恤，还有个姑娘背着个疑似古筝的大家伙。

"第一个。"李芳拿着名单进来，"张明哲，声学博士。"

进来的年轻人戴着黑框眼镜，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他刚坐下就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我设计的双盲测试方案，可以排除..."

"先听这个。"季军打断他，递过一副工程样机，"告诉我缺陷在哪里。"

张博士愣了下，戴上耳机认真聆听。三十秒后，他皱眉："高频8-12kHz有轻微共振，像是阻尼材料..."他突然摘下耳机，"你们用的是什么测试曲目？"

季军笑了："《茉莉花》，童声合唱版。"

"怪不得。"张博士恍然大悟，"童声的泛音分布正好激发那个频段的..."

"录取。"季军对李芳眨眼，"下一位。"

上午的面试中规中矩，大多是专业对口的工程师。午休时，前台突然跑来报告："季总，有个应聘者说认识您父亲！"

季军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十分钟后，他见到了这个自称刘强的年轻人——瘦高个，工装裤上沾着油漆，手里攥着个发黄的笔记本。

"我爸是红星厂车队司机。"刘强说话带着浓重口音，"98年厂子搬迁时，我在废料堆捡到这个。"他小心翼翼翻开笔记本，内页密密麻麻写满公式，有些地方被机油浸得模糊不清。

季军呼吸停滞了。那字迹他太熟悉了——父亲总爱用这种带网格的工程日志本，每页右上角都画个小星星。他颤抖着接过本子，翻到扉页，果然看见"季卫国 1994-1995"的签名。

"我本来想当废纸卖了，"刘强继续说，"但里面有些图挺好看，就留着了。上周刷到你们视频，发现那个陶瓷片和本子里画的特别像..."

季军强迫自己冷静："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KTV音响调试。"刘强不好意思地挠头，"没啥技术含量，就是耳朵好使。那些少爷小姐唱跑调了，我能在后台偷偷修回来。"

季军与李芳交换眼神："下午两点有场实操测试，你来参加。"

下午的面试画风突变。那个背"古筝"的姑娘原来是央音研究生，她当场拆开乐器——竟是二十多个不同形状的陶瓷片，用丝线悬挂在木架上。

"这是我设计的'陶音'。"她手指轻拂过瓷片，发出空灵的音色，"每个烧制温度差50度，音色就..."她突然用指甲快速敲击某片，精准奏出《茉莉花》前奏。

季淑兰激动地站起来："泛音结构太完美了！能试试我们的振模吗？"

姑娘戴上测试耳机，闭眼听了片刻，突然开始用哼唱模仿耳机里的声音。她的嗓音与电子音色几乎重合，连细微的颤音都分毫不差。

"绝对音感加声纹模仿。"李芳小声对季军说，"这种人百万里挑一。"

最后登场的是刘强。测试内容很简单：用工程样机听同一首歌的三个版本，找出音质差异。当《茉莉花》的戏曲版响起时，他突然举手："这个有问题！二胡的滑音被切成阶梯状了！"

季军瞳孔骤缩——这正是他们最近在攻克的数字信号处理难题。他翻开父亲的笔记本，果然在某一页找到相关记录："...平滑算法需考虑民族乐器特性..."

"你明天能来上班吗？"季军首接问。

刘强懵了："我？可我没学历..."

"我们需要听得懂技术问题的人。"季军指着测试报告，"你刚才描述的bug，我们工程师写了三页代码都没解决。"

傍晚，季军独自留在办公室研读父亲的笔记本。大部分是枯燥的数据记录，但有些页边随笔让他微笑——"淑兰生日，欠她一次公园划船"，"小军发烧39度，请假半天"...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僵住。

那里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圆圈里套着七颗五角星，下方写着"若见花开，七子团圆"。字迹比前面潦草许多，像是匆忙写下的。

"找着宝了？"李芳探头进来。

季军合上本子："明天开始组建测试团队，你负责..."

"等等。"李芳突然盯着他手中的本子，"你父亲是不是用特殊墨水写过字？"

季军一愣："什么意思？"

"右下角。"李芳指着页面边缘，"有极浅的荧光反应，需要紫外灯。"

他们翻遍办公室，最后在前台找到个验钞笔。当紫色光束扫过那页纸时，几行隐藏的字迹浮现出来：

"CZ-89真实特性在第七频段，必须用《茉莉花》童声版激发。若你读到这些，代表火种未熄。——星"

字迹下方，是七个小小的签名。季军认出第一个是父亲，最后一个...他喉咙发紧——是外公的笔迹。

"这是什么..."李芳声音发颤。

季军轻轻触摸那些签名，纸张在紫外线下微微发热，仿佛还留着二十余年前的温度："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谜题。"

窗外，暮色中的城市华灯初上。新招聘的员工们大概正在各自家中准备入职，没人知道那本偶然重现的笔记本将引领声盾科技走向何方。季军将本子小心收进保险柜，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七星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