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弹琵琶

婢女点完数，离棠，只有七支，芳菲客，十西支。

王玄灵浅笑了一声，习惯性地成竹在胸，道：“离姑娘斗琴虽败，这精妙绝伦的技艺也是天下少有了。”

离棠见结果如此惨淡，暗自感叹，她跟随萧洄学艺数年，又顺利借到仙门道长的琵琶，自以为技艺登峰造极，没想到她就是圈地自嗨，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出来混，就是要先被虐啊。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这批听众审美不同，喜欢花好月圆的风格？嗯，问题可能出在选曲上……

“慢着，”左边第一间雅室，一道冷冽浑厚的声音响起，“王阁主，我再买七支簪花赠与离姑娘。”

王玄灵一愣，转而笑了起来，道：“宁将军说笑了，簪花虽说能多卖，只是这是斗乐，人手一支，不好坏了规矩。”

那宁将军不缓不慢，道：“也是，只是王阁主不讲规矩，我这个雅间没少花钱，我带了七个朋友过来，怎么他们既没座位，也没有簪花呢？”

王玄灵望着他身后一排缺胳膊少腿的家丁，嘴角抽动。

这时，芳菲客终于沉不住气，朝宁将军施了一礼，宁将军曾是驻守边塞的将军，如今被召回在西京，是她的常客，道：“输赢己经明了，宁将军何必如此，难不成芳菲刚才哪里的演奏不入您的耳？”

“你弹得很完美，离姑娘的不够完美。”

“那您此举是为何，还请宁将军解惑。”

“你追求的是曲子的完美，而她弹奏的是杀伐，身在战场的人，成日绷着神经，哪怕是厮杀过后，也不敢有丝毫放松，本将军哪怕坐在这里，时时刻刻头上都悬着一把无形之剑，吊着一口气。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你体会不到，她，却可以。”

“……”

离棠听他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认真回忆了一下，想说，其实她也没有体会过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活，转而一想，那不好说，万一自己从前是个女将军呢？率领部下宁死不屈，跳崖而亡……

总之，每日一想自己失忆前的千万种掉崖身亡的理由，乐此不疲，反正她这么阳光开朗的人绝不可能自杀。

这时对面雅间里，有一文士，手叩着椅背，道：“宁将军，所谓智者乐山，仁者乐水，芳菲姑娘这一曲，令老夫回想起了年少苦读的漫长岁月，若没有曾经的苦熬，哪来如今的积淀，没有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老夫有一种苦尽甘来，本当如此的通畅之感。”

那宁将军哼哧了一声，颇为不屑，道：“原来是钟大学士，寒门名士，学子楷模，圣人言，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怎么，经过了一番寒彻骨，就洋洋自满，闭目塞听，不学了？”

“你……强词夺理，夏虫不可语冰！”

离棠见这宁将军妙语连珠，内心好笑，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没想到遇到能说会道的兵，那就是双重打击。

宁将军强势道：“王阁主，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这七位朋友，随我一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落下一身伤残，我宁某人发过誓，要带他们同享富贵，赏最美的女人，听最好的曲子，他们自然有资格根据自己的喜好投簪花。”

芳菲客上前两步，道：“既然七位都是您的贵客，自然是要给簪花的，七位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投簪。”她偏不信，七个人都会选择离棠。

侍女上了簪花之后，七人一个个走了出来，七个人，没有一个完好健全的，一个独眼，一个独臂，一个被削去了一边耳朵，一个腿断了一条……

七人纷纷将簪花放在离棠的玉盘里。

芳菲客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道：“宁将军的朋友真是和您一条心。”

宁将军听了她这话，也丝毫不计较，反正投都投了。

有人低语道：“都是十西支，这下不分高下了。”

“那离棠这七支来的也太不正了。”

左三雅座，影影绰绰，看身影是几个少年。

“未晨，为何要投给那个离棠，要是你不投，芳菲客早赢啦。”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道。

“我确实更喜欢她的曲风。”温和的少年不卑不亢，回答道。

“这是不是还要接着比？”

……

这时，右二雅座，一道温婉中带着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其实我们之中，还有一位有可投簪花。”那就是一首在场的王玄灵。

众人一开始不明白，继而心领神会，纷纷道：“对对对，既然在座皆可投，王阁主，你怎么投？”

王玄灵内心苦笑，从刚才就开始的不妙预感，终于应验了。

王玄灵道：“为了公正公平，天音阁不参与评比，眼下情况，天音阁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若这样，我们请二位仙子再比一轮，离姑娘，如何？”

离棠颔首，道：“前一轮由我先手，弹奏的是我自创的《破军》，这一次请芳菲姑娘先手，我来复刻，还是以簪花为筹，多则胜，少则败。”

芳菲客，坐上玉台，闭目养神，再睁眼，神态自若，眉间含笑，眼神慈悲，隐隐伴着雍容，与之前判若两人。

抬手，声声如泉水叮咚，仿佛少女点足在水面踩过，裙裾摇曳，衣带翻飞，少女踏着水，踩着鹅卵石，欢快奔走，经过了一座神秘的建筑，少女踩着台阶缓缓而上，似乎在配合少女的步伐，弦音一声一停顿，少女见到了巨大的神像，和震撼人心的壁画，琵琶声声，如骤雨突降，涤荡灵神，少女顿悟，虔诚皈依，佛前起舞，健劲舒展，如游龙舒展，凤舞长天！

弹至激越时，芳菲客甚至一跃而起，左足轻点，将琵琶至于脑后，双臂斜向上方反手握着弹奏，右足，伴着穿堂而过的风，轻衫飘扬，踏足而舞！

惊艳！惊绝！惊魄！

“反弹琵琶，”离棠喃喃道，传闻中西域有仙子，曾展露此绝技，惊艳西座，羽化登仙而去，今日真是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