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次接触

就在桑椸因那蜷缩身影的轻微蠕动而本能后退的瞬间，洞穴角落里的小兽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些许欣喜的呜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那个身影小跑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拱着那人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洞穴内凝滞的空气。

那个蜷缩的身影似乎被小兽的亲昵彻底唤醒，他发出了一声更清晰的呻吟，然后缓缓地、带着一丝痛苦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肢体。接着，他慢慢地坐了起来。

桑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核心在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种混杂着极致的好奇、深深的警惕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期待的情绪，在她古老的意识中翻涌。

那人——一个年轻的男性，看起来不过二十几个地球年轮的样子，尽管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与尘土，但依然能看出清秀的轮廓。他有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眼神在初醒的迷茫之后，迅速聚焦在了亲昵地蹭着他的小兽身上。

“呜……阿黄，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带着一丝惊喜。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小兽的头，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吃力。

小兽“阿黄”欢快地摇着尾巴，用头使劲蹭着他的掌心。

就在这时，阿黄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朝着桑椸藏身的洞口方向“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更欢了。

年轻男子的目光顺着阿黄的视线望了过来。

刹那间，西目相对。

桑椸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男子的身体猛地僵住，瞳孔在昏暗中骤然收缩。他看到的，是一个他毕生所学都无法解释的“存在”。

那是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女性”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洞口的阴影与微光的交界处。她很高挑，身形修长而柔韧，不着寸缕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初生嫩叶般的淡青色，在某些角度下似乎还泛着微光。细密的、宛如叶脉般的纹理在她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从颈项一首蔓延到手臂和腿部。

她的“头发”是浓密的暗绿色，与其说是发丝，更像是一蓬蓬柔软而富有光泽的细长叶片，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有几缕甚至垂落到了腰际。她的脸庞具有人类的柔和轮廓，却又带着非人的精致与疏离。眉眼细长，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而那双眼睛——当她因紧张而微微睁大时，男子才看清，那是一双没有瞳仁的、纯粹的深碧色眼眸，宛如两块未经雕琢的、蕴藏着森林气息的宝石，此刻正因为他的注视而泛起一丝波澜。

她的西肢虽然是人类的形态，但关节处似乎比常人更加灵活，手腕和脚踝处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如同嫩芽般的凸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既原始又圣洁，既令人恐惧又莫名吸引的奇异气息，仿佛是从最古老的森林深处走出的精魂。

男子的嘴唇无声地张合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下意识地想将阿黄护在身后，但虚弱的身体让他只是徒劳地动了动。

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桑椸能清晰地感知到从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情绪波动——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恐惧，还有一丝被死死压抑住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好奇。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露”而产生的慌乱。

她该怎么办？逃跑？但阿黄似乎并不怕她，甚至还在对着她摇尾巴。解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来表达。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沉默中，阿黄似乎感受到了双方的紧张，它不安地在男子和桑椸之间来回踱步，不时用鼻子拱拱男子的手，又朝桑椸发出几声低低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呜咽。

桑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核心的悸动。她想起了同族的嘱托——“找到新的可能”。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就是“可能”的一部分。她不能就这样被恐惧攫住。

她尝试着，像之前对阿黄那样，释放出一种尽可能平和的意念：“我……没有……恶意。”

同时，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中走出了一小步，让自己暴露在洞内更清晰的光线下，但依然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她微微垂下眼睑，这在桑椸族群的古老礼仪中，代表着无意冒犯和示弱。

男子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桑椸那奇特的、令人震撼的形态，无疑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和认知冲击。他紧紧地盯着桑椸，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但那最初的极致恐惧似乎稍稍减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

他没有呼喊，也没有做出攻击性的动作，只是那么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海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纪元般漫长。

终于，男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什么？”

他说的，是桑椸完全无法理解的音节。但她能从他的语气和眼神中，感受到那份强烈的疑问。

桑椸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然后，她伸出那只带着叶脉纹理的手，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洞外的天空和大地，最后，带着一丝迷茫和悲伤，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只知道，她醒来后，世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成了唯一的……异类。

男子似乎从她的动作和眼神中读懂了什么，他眉头紧锁，眼神中的戒备未减，但那份恐惧却又消散了几分。他看了一眼依旧在对着桑椸摇尾巴的阿黄，又看了一眼桑椸，眼神复杂。

这个不速之客，这个看起来如此怪异却又似乎并无恶意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