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洞穴微光

洞穴内的沉默在阿黄不安的呜咽声中被拉扯得越来越长。那个年轻男子，林默——这是他母亲在他尚能记事时，赋予他的名字——依旧死死地盯着桑椸，眼神中的震惊与困惑如同实质般沉重。

最终，是阿黄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它小心翼翼地走到林默身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腿，然后又小跑到桑椸脚边，仰头看着她，尾巴试探性地摇了摇，喉咙里发出几声催促般的轻吠。

林默的视线随着阿黄移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他极其缓慢地、尽量不做出任何可能被误解为威胁的动作，从身旁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摸索着。桑椸的感知瞬间绷紧，但她强迫自己没有后退。

片刻后，林默拿出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黑乎乎的东西，以及一个瘪了一半的金属水壶。他自己先撕了一小角那黑乎乎的东西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了几下，然后将剩下的大部分，连同水壶，一起慢慢地推向了桑椸所在的方向，推到了两人之间大约一半的距离。

做完这一切，他便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桑椸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食物”和水壶。她能从那黑乎乎的东西上感知到一些谷物和油脂的气息，而水壶里则散发着山泉特有的微甜和一丝清冽的气息，这是林默在附近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洁净水源。这些都不是她熟悉的能量来源，但她也清晰地感知到林默传递过来的、混杂在警惕中的一丝……善意？或者说，是一种面对未知存在时，出于某种本能的、试图建立沟通的尝试。

她想起了自己腹中那陌生的饥饿感。

桑椸学着林默的样子，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如同植物向阳而生般的优雅与柔韧，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也显得奇异而和谐。她伸出那只带着叶脉纹理的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黑色的“食物”，然后又迅速缩回，碧色的眼眸望向林默，带着一丝询问。

林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那块食物，做了一个咀嚼的动作。

桑椸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片刻后，她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食物”，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陌生的、谈不上好闻也谈不上难闻的气味钻入鼻腔。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学着林默的样子，也撕下了一小角，迟疑地放入口中。

粗糙、干硬，带着一丝微弱的苦涩和焦糊味。这就是“人”的食物吗？与她记忆中甘甜的雨露、清冽的晨曦、以及蕴含着磅礴能量的日月精华相比，简首是……难以言喻。但奇怪的是，当这粗糙的食物滑入腹中后，那股陌生的饥饿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她又看向那个水壶，林默再次做了个喝水的动作。桑椸拿起水壶，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小口。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滑过喉咙，同样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却也缓解了她苏醒后一首感到的某种焦渴。

林默一首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模仿自己的动作，看着她品尝那些在他看来己经算是奢侈的食物和水。他发现，这个怪异的“存在”，似乎真的没有恶意，她只是……很茫然，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灵性。

“林默……”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指了指自己。他又指了指桑椸，眼神中带着询问。

桑椸自然听不懂。但她能感知到他话语中的某种指向性。她想了想，然后也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她生命核心的位置。她尝试着，将自己族群的名字，通过意念传递过去。

“桑……椸……”

林默自然无法接收到这种意念，他只是困惑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林……默。”

桑椸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所取代。语言，是他们之间又一道巨大的鸿沟。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这种奇异的、几乎完全依靠猜测和模仿的“交流”中度过。林默会指着洞穴里的某些东西，说出一些桑椸听不懂的词语，而桑椸则会努力地记忆那些发音，并尝试将它们与事物联系起来。她发现这个年轻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尽管他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消除的戒备。

夜色渐深，洞外的风声呜咽起来。林默将阿黄揽在怀里，蜷缩在角落里，似乎准备休息。桑椸则静静地坐在洞穴的另一边，她不需要像人类那样睡眠，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需要某种形式的“休整”。她闭上眼睛，尝试着像过去那样，汲取天地间游离的能量。

然而，这个世界的天地能量远不如她记忆中远古时代那般纯净充沛，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细微的“躁动”——那是现代文明无处不在的电磁波与人类活动的能量余韵，这些都干扰了她的汲取，使得她获得的能量微乎其微，远不足以支撑她庞大的生命消耗。她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仅仅是孤独和未知，还有更严峻的……生存危机。

洞穴内，只有阿黄均匀的呼吸声和林默偶尔翻身的细微声响。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从洞口的破洞中洒落进来，照亮了洞穴中这一人一“树”一犬的奇异组合。

或许，这就是同族嘱托中，“新的可能”的开始？桑椸不确定。但她知道，她必须活下去，必须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些被称为“人”的生灵。

而眼前的这个林默，和他的阿黄，似乎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