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笑面虎与“苏醒”

清晨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加油站破败的空地上，三方对峙。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老张端着霰弹枪，如同受伤的鬣狗，背靠着他那辆破旧皮卡。枪口指着之前试图包抄的出租车-货车团伙方向，眼神凶狠却又难掩恐惧地瞥着侧前方那辆正冒着黑烟的黑色SUV。刚才那一嗓子赌命呼喊，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被指责的“劫匪”团伙显然也被这突发状况和老张的指控搞懵了。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老张和那辆横插一杠的SUV。拿着猎枪的那个光头壮汉（看来是小头目）脸色阴沉，手指在扳机上微微滑动。

那辆黑色SUV车门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米黄色风衣、戴着金丝边眼镜，约莫西十岁上下，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率先跳下车，脸上竟还带着一种令人惊异的平和微笑，仿佛眼前的剑拔弩张不是末世对峙，而是在参加一场商务洽谈。他身后，陆续下来七八个人：两个眼神惊恐、死死抱在一起的中年夫妇；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拄着半截铁管的老人；三个衣衫褴褛但眼神警惕的青年（两男一女）；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戴着厚厚黑框眼镜、背着个硕大急救包（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满了东西）的清瘦短发少女。

队伍构成复杂，人数近十五人。最特别的是那个眼镜少女，她一下车就皱着眉头，视线飞速扫过紧张的双方，最后落在了……敞开着门的卫生间门口，那个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身影——陈默。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朋友们！朋友们！冷静！请务必冷静！”金丝眼镜男（我们姑且称他为“高先生”）快步走到两拨人中间，脸上带着极具欺骗性的温和笑容，如同在安抚不听话的孩子。他双手微微下压，示意大家放下武器。“大灾当前，人类就是一家人！误会！这肯定是天大的误会！我们是北边‘磐石’避难所第三搜寻小队的！我是高远！这位老哥，”他转向老张，笑容不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还有这位……躺着的朋友？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老张手中的霰弹枪，再滑过陈默战术背心上挂着的空弹袋和沉重的97式霰弹枪（拖拽时露了出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如同秃鹫看到了腐肉上的精金丝。

老张被高远这“友善”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懵，但巨大的恐惧和看到“大势力”的潜意识让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结结巴巴地开始诉说，添油加醋地描绘自己如何从城市尸口逃生，又如何被那伙“劫匪”盯上，话语漏洞百出但情绪激烈。

光头壮汉一方脸都黑了，明显看出老张是在泼脏水，但要硬拼这伙自称“磐石避难所”的十几个人似乎更不明智。尤其对方那平和笑容下隐隐散发的无形压力让人心悸。光头壮汉眼神阴沉地瞪了老张和高远一眼，最终狠狠一挥手：“妈的！走！这趟晦气！” 两辆车仓皇掉头，引擎狂吼着冲上公路，消失在浓雾和扬起的烟尘里。

一场危机看似在高远的“斡旋”下化于无形。

“老哥受惊了。”高远走到惊魂未定的老张面前，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像精准的手术刀，“你那位同伴……情况好像很不妙啊？小杨，快！”他对着那个短发眼镜少女招了招手。

叫小杨的少女立刻背着大急救包快步跑上前，蹲在了陈默身边。她动作麻利而不拖沓，先是探了探陈默的鼻息和颈动脉，又快速翻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瞳孔反应（包里工具齐全得不像话）。接着，她的目光如同精确的扫描仪，迅速扫过陈默扭曲的左腿、肩胛骨位置的污血结痂处、被简陋包扎的小腿（那几处被尸甲蚀金蚁咬出的腐蚀伤口己经发黑）、脸上未擦净的污血……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陈默战术背心内侧一个微微鼓起、沾满污迹的袋子上。她的手指非常轻巧而迅速地触碰了一下那个鼓起的硬物轮廓——玻璃管的形状？——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高先生，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全身多处严重创伤，左腿神经可能严重损毁或毒素入侵。失血过多，脱水。伤口暴露时间过长，感染风险极大。”小杨抬起头，语速飞快，声音清冷但条理清晰。“他需要尽快清创，注射强效抗生素和抗毒素！最关键是……他体内的炎症指数很可能己经爆表，需要退烧！”

“务必全力抢救！”高远立刻斩钉截铁地说，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同地上躺的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老哥，这位……”他询问地看向老张。

“陈……陈默！”老张赶紧接话，报出名字。

“陈默兄弟是条汉子！从城里血战出来，是人类的英雄！大家动作快点！把陈默兄弟抬上我们的车！这里不安全，我们立刻回‘磐石’！那里有基础的医疗条件！”高远指挥若定，一派领袖风范。

他带来的那两对夫妇和老人脸上都露出敬佩和感激的神情。三个青年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陈默和他那身沾血带枪的装束，最终还是在老人的催促下，七手八脚地用携带的简易担架（用两根长木棍和破布临时扎的）将陈默小心抬起。小杨立刻在他头颈部下面垫了一个小小的充气靠枕（从包里掏出来的），动作专业而轻柔。只有老人身边的一个强壮青年，在搬动陈默时，眼神颇为凝重地扫过那些狰狞的伤口和冰冷的枪械。当他看到小杨之前目光停留的那个战术背心口袋位置时，眉头更是难以察觉地皱了皱。

老张看着陈默被抬上车厢挤满人的SUV，看着高远关切地指挥安顿，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同时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抱着自己的霰弹枪，也被安排上了那辆冒着黑烟、状况不佳的SUV后排。

车辆启动。高远坐在副驾驶，温和地回过头，透过副驾的头枕间隙看向后排老张和被众人围护着的陈默（昏迷的），脸上笑容依旧如同精心设计过的面具：“老张兄弟，放心，到了磐石就安全了。我们那里有药品，有食物，大家互帮互助。只是……回程路上，可能还要辛苦你帮忙放哨，毕竟我们车子状况不太好……”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配感。

就在高远说话的时候。

担架上的陈默，那几乎沉寂的、如同冻僵深潭的识海中，一点微弱的涟漪泛起。

一种冰冷、尖锐如玻璃碎片刮过神经的感知……刺穿了他沉溺的黑暗。

不是身体的疼痛。

是一种……被剥开、被审视、被冰冷镊子触碰最敏感核心的……异样感觉。

如同在沉睡中被蛇信舔舐的脖颈。

他冰冷沉寂、如同深海寒铁的【湮灭方匣】核心深处，被这源自外界的触碰（那根小杨探入袋中、触碰吗啡针剂的手指）所惊醒，如同沉睡的冰山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冰隙，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及时察觉的、冰冷的愤怒！

这丝愤怒如同投入滚油的冰针！

刷！

陈默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迷茫，没有混沌。只有一片被强行抽离深渊、尚未完全聚焦、却己然冰封万里、凝聚着恐怖死寂风暴的……深黑色瞳孔！

目光如同无形的利刃，穿透了车内拥挤的人影和逼仄的空间，笔首地钉在了……前排副驾驶座位，那个透过座椅缝隙、正好回头望来、脸上还凝结着完美微笑的——高先生脸上！

如同死神的凝视！

车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高远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僵的油彩，凝固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甚至……那完美的弧度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可控制的僵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