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疯子的勋章

锅炉房的铁门在暴风雪中发出垂死的呻吟，十二毫米厚的钢板被狂风撕扯出金属疲劳的波纹。硫磺蒸汽与门外灌入的寒流在门缝处厮杀，凝成翻腾的灰白巨蟒，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刺鼻的化学毒雾。林青禾背对风口站立，铸铁钩深深楔入炉膛粘壁，小臂虬结的肌肉在火光中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铁钩刮擦炉壁的尖啸声穿透锅炉轰鸣，带起的熔岩星雨在她靛蓝工装后背烙下新的焦痕阵列，如同战士的伤疤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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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渣堆里传来骨骼磕碰的咯咯声。林雪萍蜷缩如冻僵的虾，人造貂毛领的冰碴融化后混杂煤灰，在她脖颈的烟疤上淌出污浊溪流。精心烫卷的头发结满冰凌，像戴了顶荆棘王冠。

“姐…”破风箱般的抽气混着血沫，“李老西…拿钉耙…砸我腿…”冻裂的嘴唇撕扯出诡异弧度，她突然举起溃烂的手掌——半块硬如燧石的窝头深嵌皮肉，三根枯草如刑钉穿透冻疮，“亲娘隔着门缝喊…”喉头滚动的冰碴刮擦声带，“说野狗啃了这馍…都得烂肠子！”

铁钩悍然劈向矿渣瘤！“铿——嗡！”金属震波掀翻墙角的油桶，黑稠机油漫过满地扳手。林青禾背影如铸铁浮雕，墙上《青禾布厂纪律条例》第三章第西条哗啦作响，烧焦的指痕圈着“不收投机分子”，钉孔的裂痕里卡着半穗冻硬的高粱——李家沟的认亲信物。

俄文帆布包突然爆裂！两根裹着猩红火漆的苏联香肠滚落，蜡壳在煤渣上撞出蛛网裂痕。“王处长夫人…带妇联的人…”林雪萍撕开旗袍高衩，大腿内侧密布烟头烫疤，“当街扒了我的尼龙袜！”冻紫的脚猛踹香肠，“灌锯末的烂货！”蜡壳崩裂处露出朽木渣，**霉斑拼成残缺的“丙寅”字样**，“公安局说我是诈骗同谋！”

炉心陡然腾起蓝焰。林青禾缓缓转身，火光在她独眼里熔成两柄金矛。

“李招娣。”

三个字如冰锥凿穿风雪。

油污工具箱第三层暗格弹开。林青禾戴着帆布手套的手抽出个油布包，层层揭开——

**合作社买婴契原件**在火光中展露真容：

＞ **立绝契人林万才王桂花**

＞ **今买断李老西次女招娣（叁岁）顶替夭折次女名额**

＞ **作价白条贰佰圆整（抵1951年棉籽亏空）**

＞ **恐后无凭 特立此契**

＞ **公元一九五二年腊月初七**

＞ **

＞ 见证：张广胜（指印）**

＞ **代笔：刘瞎子（私章）**

契约左下角，**十岁林青禾的血手印**如烙铁盖在见证栏——正是那年被王桂花推搡磕破额头染的（第3章旧伤）。血渍旁还粘着半片干涸的桂花瓣（立契日林家正蒸年糕）。

“这名字——”林青禾靴底碾过裂开的香肠，滚烫蜡油瞬间熔透“李招娣”三字，“你顶了三十西年。”

林雪萍瞳孔炸裂！突然抓起半块硫磺皂砸向铁门：“疯子才在乎真伪！”

皂块在钢板弹跳裂开，夹层里**半张全家福照片**飘落——童年林青禾穿着打补丁的单衣，被粗暴裁去的半边身子粘着胭脂（第1章林雪萍炫耀时沾的）。

林青禾军靴踏碎照片，硫磺粉尘暴起浓烟：“你说得对。”

铁钳般的手突然拽起假貂领！林雪萍如断线木偶被拖向窥视孔——

暴风雪中，两道崭新吉普车辙碾过雪地。车头**军退改徽章**在旋转警灯下折射寒光，挡风玻璃后赫然映着周峥冷硬的侧脸。车轮碾过的地方，**《断绝关系书》碎片在雪泥中翻卷**，最小的血手印旁还粘着冻疮膏油渍。

“疯子媳妇——”

林青禾掰开她抠门框的冻手，指骨发出脆裂声，

**将买婴契狠狠塞进破陶哨的裂口**（李家沟的断绝信物）：

“专撕冒牌货的皮。”

铁门轰然闭合！

最后的光线切割着林雪萍僵首的身体。她突然低笑，染着蔻丹的断指蘸取滚烫煤灰，往颧骨涂抹诡异腮红：“看啊…这才是林家的胭脂…” 灰黑粉末混着血痂糊成鬼魅戏妆。

门外警笛嘶鸣如恶兽咆哮。吉普急刹溅起的雪浪中，**车门打开落下半枚“丙寅”弹壳**，深嵌入雪地的契约碎片。

风雪卷起俄文标签，“莫斯科”烫金字在煤渣里扭曲变形：

**“魔”字烧成灰**

**“尸”字偏旁在雪地里灼目如碑**。

锅炉房深处，林青禾的铁钩再次插入炉膛。

飞溅的火星落在买婴契血手印上，

将那抹黑褐色的陈年血渍，

灼烧成

滚烫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