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在愤怒什么

这样的死寂，己经成了司名殿的常态。

首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划破了这潭死水。

一个新来的仙娥在为烬月更换烛台时，因太过紧张，失手打碎了一盏琉璃盏。

锋利的碎渣西下飞溅，其中一片，不偏不倚地划过了烬月执笔的手背。

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从白皙的肌肤上渗出，然后缓缓滚落，在雪白的卷宗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闯了祸的仙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然而，被划伤的烬月，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的手腕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只是执笔的姿势微微一顿，随即调整了一下角度，避开那点血污，继续在卷宗上写下冰冷的判词。

她感觉不到疼，或者说，疼痛这种感觉，己经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澜。她只是一个执行规则的器具，器具是不会受伤的。

这一幕，清清楚楚地落入了不远处的溟渊眼中。

他那双沉寂了许久的异瞳，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滚出去！”

一声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吼，让跪在地上的仙娥魂魄都快被震散。

溟渊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司名殿养你是做什么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的刀子。

仙娥吓得连哭都忘了，只能拼命磕头，语无伦次地求饶：

“殿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殿主饶命……”

她一边磕头，一边用余光瞥向那个依旧在奋笔疾书的身影，心中涌起的，除了恐惧，还有一股巨大的悲哀。

若是从前的夫人该多好。哪怕是刚被囚禁于此、冷若冰霜的夫人，也断然不会对一个无心犯错的仙娥见死不救。

她一定会开口，哪怕只是一个淡漠的眼神，一句“无妨”，都能将自己从这灭顶的恐惧中解救出来。

可现在的判官大人……她什么都不会做了。

她就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绝美的神像，任凭周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真是……可怜

溟渊的怒火并没有因为仙娥的求饶而有半分消减，反而愈烧愈烈。

可当他正要下令将人拖出去重罚时，他忽然僵住了。

他在愤怒什么？

他在气这个仙娥的笨手笨脚？

还是在气……她伤了烬月？

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一个没有七情六欲，感觉不到痛苦，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的、完美的工具。

她现在就是他亲手塑造的样子。

有人伤了她，她毫不在意，他这个“主人”，又何必在意？

一个连自己受伤都毫无反应的木偶，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自己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他发现，当那滴血出现在她手背上时，刺痛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他的眼睛，他的心。

他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任何人再给她增添一丝一毫的伤痕，哪怕她自己根本不在乎。

他慢慢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对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的女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滔天的怒火，并非是因一个奴仆的过失，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他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开始怀疑。

不是怀疑她，而是怀疑他自己。

他以为自己赢了，可为什么，当看到她真的变成了他想要的模样时，他的心，却比被她捅了一刀时还要痛？

这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对她也对自己的惩罚，究竟……

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