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断 舍 离，前

幺婶那天晚上就是在这个走廊长椅上呆呆的坐着，一直到月落日微出，一缕微亮洒进来的时候，才拢了拢头发，坚毅的抬起头，改坐为站，早上九点多，医生查房，她在门口发现林昌醒了，才转身回到家。

林昌透过门缝看到了幺婶的身影，这回真正确定了他是不爱的那个，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去。

一直到快一点的时候，林盛送来一饭盒菜肉粥，要是不看他嘴上还没擦干净的油渍，也许他心里还有那么点感动。

“三哥，你别怪妈，妈也难过，回去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还大哭了一场，他……”

林昌死死盯着林盛“她是早上九点过后回去的，你已经去上学了怎么会看见她哭了？”

林盛僵了一下，到底是十三岁的孩子，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三哥，其实是我回去的时候看着妈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抹眼泪，那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再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咱妈比你……”

“那为什么不下死手打你？那带红的可是你抓到的，是你死都不去顶面罪，偷衣服的二姐，事是她惹出来的，为什么就可我一个人打?”这话问出口就如开了闸的水库一样，他的思绪根本控制不住，林昌就想逼问个结果，一个能在这个家继续生活的理由！

而林盛哪里知道，慌忙间只丢下了句“三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咱们做孩子的总不怪爸妈，再说妈不是也送你来医院了吗？那什么，我下午还得上课我先走了……”说完拔腿就跑。

林昌看着林盛那狼狈的背影，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自已就是个大傻叉，打开粥，看着零零散散有几粒跟饺子馅那么大肉粒的肉粥时，他不知道自已还期待什么。只是庆幸，自已做过的那个梦，没让他关键时候犯傻。

跟报仇似的大口大口把粥喝完，这时溜达进来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衣服二十多岁的男人，一瞅就像个二半夜在坟地里拉弓，大胆的色鬼啊！

林昌瞥了他一眼，赶紧把粥喝完，虽然连手指肚的肉都不见得有，但好歹比野菜饼子好多了。

“哟哟哟！瞧你那死出！怕我要抢你粥啊？”看着那个男人自来熟的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林昌一抹嘴“问题是你那样就像跟菜园子里长狗尿苔似的，一看就不是好苗头！”

这话一出给那男人倒是气了一下，但一想到还有事求人，算了，我忍！在兜里抽出来十块钱说“看你那得性，帮个忙，这个钱就给你了，怎么样？”

林昌摇头“你还拿走吧！我怕拿你的钱，咱俩有个人会坐牢！”

那人也急了“你连听都不听？这可是十块钱啊？”

林昌呵呵冷笑一声“天上可不会掉馅饼，有馅饼的地方那不是陷阱就是火坑！你又不傻，我也不颠。该哪玩哪玩去！”

说着皱了下眉头，准备挪动一下躺平睡觉。那男人耐着性子说“你就跟医生说你疼的受不了，哭，闹，这十块钱就给你！”

“疼你个鸟毛，赶紧滚蛋！老子不疼！”本来心就烦，碰见这么个二百五也让林昌再没了耐心！要不是动不了，都想起来比划比划。

“我说真的，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做这个我给你十块钱！”林昌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这样，你要同意了，我还能答应你一个条件！再说你那家境我早打听清楚了，你爸喝酒喝的都中风了，以后啥也干不了，你大哥进了局子，你指着你妈卖点豆瓣酱能养活你们？……”林昌一听这话，心头不冷，面色寒下来“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别管我是谁，这医院里有骨外伤的不止你一个，我是看你家境不好才给你个发财的机会，你要不干，我立马找别人去！”男人不在意的翘着二郎腿。

林昌冷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吗？”

男人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就是要几支杜冷丁，以前合作的那几个被医院 盯上了，那边要的急，我这找的你，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林昌眯起眼睛，想了一下，脑子一转“你是黑……”

男人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说“你不想活了！”

林昌眨眨眼睛 ，男人冷道“别乱说话！” 见林昌轻微点点头，他才放手。

林昌小声说“这忙我能帮，不过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个情况，能不能以后给个发财的机会……”

“你个小毛头，我可听人说了，你小子张狂的很，要当警察呢！”

林昌苦笑了一下“那是个很美好的梦想，只是我连肚子都吃不饱了，还要什么梦想。”这就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现实教会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压弯人腰的只有穷！

男人想了一下说“行，这都不是事！”

林昌点头说“你不会骗我吧？”

男人撇撇嘴，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写了个地址，撕下来说“我叫二毛，你出去后就在这个地方找我！”

林昌点点头说“你去找医生吧！”等人走后，林昌一咬牙，狠狠朝骨折的地方又来了一拳，闷哼一声，顿时满脑子冷汗。等二毛将医生护士叫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林昌嘴唇都咬出血了，虚弱的说“疼……好疼……”然后昏迷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来就看二毛在这边急的要死，跟那个母耗子了似的，直转圈，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一下，尽管很轻，但二毛听见了，赶忙上前急道“你小子真狠啊！我让你哭闹一下，你怎么敢来真的，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林昌虚弱的说“你以为医生都跟你一样，傻子烧开水，咔咔冒傻气啊？装的和真的要都分不出来，那不是他们的问题，是你有事敢不敢来的问题了！”

二毛叹了口气说“你小子行！能成大事！有事就去找我，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说着把十块钱放他枕头底下，林昌还说了句“别，拿回去吧！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

“别整那假清高！这十块钱对你来讲意味着什么？有事去找我，你这个兄弟我二毛认了！”说完伺候了林昌解决五谷轮回问题，就走了。

林昌笑了，这回算赌赢了，然后忍着疼，将这十块钱藏好，安心的睡了，晚上都八点多了，林盛送来两个窝窝头，和野菜蛋花汤，不知道为什么，林盛现在有些怕林昌，放下后，眼神飘忽不定的说“三哥，我……我先回去了，你自已照顾着自已！”然后就跑了。

林昌看着这个亲弟弟，想着自已的家人突然笑了，自已是骨折，家人没一个露面的，还是一个就一面之缘的人帮着自已洗，擦 ，解决大小便问题。这就是家人啊！你们让我怎么爱你们呢？

费劲的将窝头掰碎，扔到汤里，全泡散了，稀里呼噜喝了一盒，这段时间他跟医院也问了怎么预防胃癌，医生说不要吃太过辛辣生冷刺激的东西，还有发霉变质的东西，要按时吃饭，多喝水，大多数胃癌都是先从胃病开始的。

他回想起自已在少管所，有一顿没有顿，那些大点的人抢自已的饭，还把发霉变质的东西，脏水臭水给他喝，也许胃癌就是那个时候得的。

他又哪有养生见识，就知道吃点软乎东西，养养胃，尽量按时吃饭。就这样，在医院住了十天，回家说还要静养三个月，他索性就在家自学。

回家后更糟心的就是林荣这个不要脸皮的人还跟没事人似的去上学，幺婶一天天半死不活的去卖酱，全家都默契的不跟他说话，连林盛都跑去跟幺婶一起睡了。

如果就是这些他也能忍受，横坚就是没人说话，还乐得清净，在林老幺出院后，一大家子一起吃了饭，饭桌难见的一盘炒鸡蛋算是荤菜，难得的幺婶给林昌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林昌低头一句话也没说，他只舀了两勺野菜汤泡豆饭，埋头吃自已的。

幺婶那微笑的表情瞬间在脸上收了起来，看了一下其他人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都吃饭吧！一会吃完饭说个事！”

沉默的吃完饭，把东西一收，幺婶拦住要回屋的林昌说“老三，你先坐会，一会咱们商量个事！”

林昌也不抬头，就坐了下来，眼睛看地，幺婶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转身收拾了碗筷，然后一家人坐好。

幺婶尴尬的说“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也看着了，没有能赚工资的，我也供不起你们三个学生。

老二都高二了，再一年就能毕业，我咬咬牙供就是了，老三，老四，老五，你们看看谁不上了。”

老四立马不干了“妈，我才十三，你让我退学？我下来能干什么？”

老五林静更是跟暴躁的小狮子似的“我学习好，老师都说了，我有希望，我不下来！再说我才十一岁，我下来能干啥？”

幺婶抬头看着林昌，见他一直不说话，艰难的开口“老三，你看你也快初中毕业了，这受伤，……又在家养了不少时间，要不你就别上了，你放心，那个毕业证，我去给你要，你……”

林昌抬头看着幺婶失望的说“其实你心中明明已经选了我，让我不要上学了是吧？我现在明白了，我是你的六指，囊肿，是你身上的脓包！你想尽办法要把我在你的身边剔除，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多爱这个家，但是现在我不爱了！

今天说这个话是想告诉你们，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请你们一定记得，我以前，曾经 ，深深的爱过你们，爱过这个家，是你们逼我的！”

幺婶原本温柔慈祥带着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耳边嗡嗡作响，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僵在原处一动不动。

林昌缓缓起身，往回走了两步的时候，幺叔出声“老三，你是个男孩子，你大哥不在家了，你得有担当，这家里都指着你……”

“都指着我所以才让我初中肄业？把担子压在我身上，指着我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顶立门户？那咱家就没希望！”听着这话，幺婶只觉得眼光发黑，双手撑在桌子上，忍着心疼，喊出来“所以你就要变的自私自利，眼看着全家人都死是吧！好，明天开始，老二，老四，老五都不上了，全家供你一个人，你自已去上学吧！只要你能上下去！”

林昌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好啊！那就谢谢你们了！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学文化，以后建设我们的祖国，为祖国繁荣昌盛出一份力，你们也放心，我会把你们没完成的梦想，一起帮你们完成。”

说着忍着疼痛还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真诚的说了句谢谢！转身回了屋，就听幺婶又开始哭了起来，他心烦的上床，把书打开，看书！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读书！一定要走正路，哪怕为那条路，付出一切手段！

两耳自动屏蔽了幺婶唱的苦情戏，不过心里也知道，就这么下去，不用说他，谁都读不下去！家里是真的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