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圣旨

强占田地，私掳人口，媚上欺下，草菅人命。

宋敬之的罪行罄竹难书，难逃一死。

可是，他的死罪，却不是由沈覆卿当堂宣判。

公审即将结束的时候，步梅溪带着圣旨匆匆赶来。

沈覆卿和裴春庭对视一眼，彼此都对突然出现的步梅溪生出了几分警惕。

二人自高堂走下，来到步梅溪面前。

沈覆卿依旧长身玉立，裴春庭则是掀袍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居朝中，忧州县，道府吏治有所不谙，下衬条条无从得悉，南境苗疆，堪称国门，位尤重焉，特派钦差前往，历时一月，终不负朕之所托，查实逆渠宋敬之有负皇恩，致使国币虚耗，关河不宁，朕思苗疆百姓，心甚痛之，故旨意奉旨钦差从重惩处宋敬之，务要明正典刑，以平民愤，钦此。”

圣旨读罢，沈覆卿难得的有些不解。

他不明白，宋敬之是一定会死的，皇帝本不必下这一道圣旨。

裴春庭看他兀自思索，便替他接过步梅溪手中的圣旨，看过一遍后，道：“辛苦步守备特意跑这一趟，既然陛下有明示，那就按照旨意办吧。”

“小裴大人客气了，为陛下办差，是下官的本分。”

“陛下既说要明正典刑，那便趁着这会子人多，把人退出去砍了吧。”

步梅溪对此并无异议。

只要旨意传到，苗疆百姓都知道宋敬之是死在皇帝的圣旨下，他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宋敬之是被砍头，还是别的死法，他并不在意。

见状，裴春庭便想转身去堂上下令，不料袖口被沈覆卿拽住。

他略有些诧异地望过去，正对上沈覆卿恨意翻涌的瞳孔。

他在恨。

恨谁？

裴春庭猜不出。

沈覆卿也没想让他猜出来，拦住他下令之后，转而看向步梅溪，道：“苗疆距京都千里，便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一来一回也得一月左右，可是步守备这封圣旨来的时间可真巧，前日夜宴才有矛头指向宋敬之，今日杀他的圣旨就到了，难道陛下果然如此圣明，能够未卜先知？”

闻言，步梅溪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当然知道时间不对，只是他没想到沈覆卿竟然真敢质疑。

“王爷，既然宋敬之一定要死，那么陛下下达圣旨的时间，还重要吗？”

“不重要吗？”沈覆卿反问一句，“若是圣旨在本王与小裴大人出京之前就已经写好了发了过来，那么陛下就应该是早已知晓苗疆的情况，他眼睁睁地看着数万百姓在宋敬之手下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却按兵不动，可不是明君所为。”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肃静的公堂，显得格外清脆。

步梅溪勃然变色，道：“王爷请慎言！陛下乃是天子，真龙之威，岂容质疑？”

“天子守四方，四方皆是子，本王问天子事，有何不妥？”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裴春庭看着态度莫名尖锐的沈覆卿，心中对于皇帝的圣旨，也有了几分猜测。

他抬手拉住沈覆卿的衣袖，稍一用力，将他带到自已身边。

然后抬眼看向步梅溪，道：“步守备，圣旨一事，殿下的怀疑很合情理，你若是给不出一个解释，那么败坏天子威严的人，可就是你了。”

闻言，步梅溪怔愣片刻，待回过神来，不由得急切起来。

“小裴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即便再受宠，也比不上王爷是皇亲，有些事他可以胡闹，但是你我二人不行，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宋敬之明正典刑，以平息苗疆百姓数年的怨愤，其余的，大可留待日后再说。”

他以为能说动裴春庭，却不料这番话先惹恼了沈覆卿。

他抬眼看向步梅溪，冷哼一声：“步梅溪，你也知道本王是皇亲，你若是今日不能就圣旨一事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就治你假传圣旨之罪，本王保证，你会死在宋敬之前面。”

“王爷竟然要以权压人？”步梅溪大为吃惊，“您明明知道，圣旨没有问题，如何要问微臣假传圣旨之罪呢？”

“因为本王是皇亲，就愿意胡闹。”

此言一出，昭示着二人彻底对立。

步梅溪想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驳起。

沈覆卿指出了最致命的时间问题，如果他想不出合适的理由，那他还真有可能被治一个假传圣旨之罪。

可若是就此作罢，一旦没按照皇帝的预设处死宋敬之，他一样是死罪难逃。

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一定要得罪一个人，那么在皇帝和沈覆卿之间，他选后者。

他要赌一把。

反正他的圣旨是真的。

思及此，步梅溪咬了咬牙，大喊一声：“卫士听令，先圣旨再钦差，本官现有皇帝圣旨在手，命尔等即刻将宋敬之推出斩首，不可拖延，若有人拦，一律按照谋反论处！”

“本王看谁敢动！”沈覆卿断喝一声。

话音落地，刀客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公堂。

三品高手的杀气扑面而来，即便是执掌两万守备军的步梅溪，也有些心惊。

“沈王爷，您真要谋反？”

“圣旨有假，谋反的不是你吗？”

“您明知那圣旨...”

“本王不知。”沈覆卿打断他的话，“本王只信证据，你拿不出证明时间无误的证据，本王就可以怀疑你假传圣旨。”

“微臣实在不知，王爷您到底在坚持什么？即便是没有这道圣旨，您依然要处决宋敬之，如今不过是要在处死他之前，为陛下拉拢民心，您何必较真？”

不止。

沈覆卿笃定，皇帝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拉拢民心。

明正典刑，以平民愤。

明正典刑......

对，就是明正典刑。

沈覆卿忽然发现了圣旨的关窍。

宋敬之是封疆大吏，他若是被明正典刑，等于昭告天下，皇帝曾经用人不淑。

所以，若是真为了拉拢民心，赢得名声，皇帝应该下密诏，要求尽量低调处死宋敬之，绝不可能特意叮嘱要将他明正典刑。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皇帝一定要大张旗鼓地杀宋敬之？

突然，沈覆卿恍然大悟。

他知道了。

他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杀宋敬之了。

“传本王命，宋敬之一案，仍有疑点，将其押入大牢，等候二次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