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回：棠劫慈渊

引文：

棠焚玉碎证情劫，

慈母轻歌化沧渊。

旧影新痕照迷局，

心澜深处几重天？

正文：

“你如今夫妻和睦，儿女双全，何必还对付默娘念念不忘？”

话音未落，上官敬辞的拳头己挟着风声袭来。

月光如水，将他紧绷的指节镀上一层寒霜。

那一拳终究停在半空，化作颤抖的拳头缓缓垂下。

“滚回去。”

上官敬辞的声音比月色更冷。

“先生留给你的那些物件，莫说丢了一两件，就是全丢了也休要再来寻我。”

他深吸一口气。

“我竟不知，你己变成这般模样——或许，你本就是这般模样。”

躲在假山后的楚汐只见父亲拂袖而去，却不知这一转身，斩断的是半生知己情谊。

月光将上官敬辞的背影拉得修长，衣袂翻飞间，似有旧日时光簌簌落下。

南宫域城望着故友消失在夜色中，眼前渐渐模糊。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终是上天不公，他何曾得到过幸福？

“我能如何？”他突然对着黑暗嘶吼，“我抛下心爱之人迎娶付默娘，连个正经名分都未曾给过刘慧儿！”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我己是仁至义尽……”

楚汐死死捂住嘴，指尖掐进脸颊。

原来南宫伯父与南宫雪妍生母早有私情，南宫震天年长之谜终于揭开。

更让她心惊的是，父亲竟曾心仪付姑姑……

月光忽然变得刺眼，照得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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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上官佑泽手持书卷漫步花园，忽见假山后露出一角藕荷色裙裾。

他蹙眉走近，竟是妹妹楚汐蜷缩在石缝间，发间还沾着夜露，显然在此昏睡整宿。

“汐儿？”

佑泽俯身轻唤，指尖触及她额头的刹那骤然缩回——滚烫得吓人。

他当即沉声唤道：

“天福，速请大夫！”

上官佑泽小心翼翼将妹妹抱起时，注意到她掌心深深嵌着几道月牙状血痕，似是昨夜攥拳太过用力所致。

怀中人轻得像片落叶，苍白的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小姐！”

花枝从回廊疾奔而来，见到楚汐模样时瞳孔骤缩。

她接过楚汐的动作轻柔如捧珍宝，可抬眼时眸中翻涌的杀意让佑泽心头一凛——这婢女分明是头收着爪牙的猛兽。

“昨夜守夜的是谁？”

佑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扫过院中噤若寒蝉的仆妇们，这些仗着楚汐宽厚就懈怠的奴才，此刻连头都不敢抬。

纱帐内忽然传来微弱呼唤：

“公子…公子…”

佑泽疾步上前，却见楚汐仍紧闭双眼，唇瓣干裂渗血，分明在梦呓。

那声声“公子”叫得凄楚，竟像是在唤某个特定之人。

花枝拧了冷帕子敷在楚汐额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可当她转身去换水时，佑泽分明看见她捏碎了手中的瓷杯，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也浑然不觉。

窗外晨光正好，却照不暖这一室凝滞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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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如烟，楚汐望着战允渐行渐远的背影，急急追上前去：

“公子，你要去哪儿？”

战允回眸一笑，眼中盛满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去寻我的心上人。”

楚汐手中的绣帕被绞得变了形，喉间像堵了团棉花。

恍惚间，南宫伯父的话在耳边回响——父亲的心上人竟是付姑姑？

可为何最终......

“姑娘。”

身后传来清泉般的声音。

转身望去，月光下立着个与母亲珍藏画像中邵姨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英气

“莫要用上一辈的恩怨来衡量自己的心意。你对战允，或许只是仰慕英雄的一时心动。”

楚汐怔怔望着女子翻身上马，与战允并肩而行。

她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那对璧人的身影，最终跌倒在尘土中。

“我不是要……我只是……”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突然顿悟——原来自己劝兄长追求付姐姐的举动，与南宫震天的纠缠有何区别？

若付姐姐当真无意，这份“好意”岂非另一种逼迫？

夜风卷起满地落花，楚汐望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

恍惚间，战允与那女子策马远去的背影，与记忆中父亲凝视母亲画像时的侧影渐渐重叠。

原来情之一字，从来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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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氏坐在女儿床畔，指尖轻轻拂过楚汐苍白的脸颊。

大夫留下的银针还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药香在纱帐内幽幽浮动。

“夫人…”

花枝捧着汤药欲言又止。

惠氏摆摆手，接过药碗亲自试了温度。

她望着女儿紧蹙的眉头，仿佛透过这张与自己年轻时七分相似的面容，看见了二十年前那个站在海棠树下忐忑不安的自己。

“傻孩子。”

惠氏将楚汐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你爹昨夜回来就都告诉我了。”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如当年她初嫁时，上官敬辞在喜烛下对她坦白过往的神情。

佑泽站在屏风后，看见母亲低头时眼角闪动的泪光。

那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通透——她知道丈夫心里永远有个角落装着付默娘，就像她知道春风永远会吹落海棠，却依然年复一年地在庭院里种满花树。

“你爹啊…”惠氏用浸了玫瑰露的帕子轻拭女儿额角，“他给我画眉画了二十年，从没画歪过一笔。”

她忽然笑起来，眼尾的细纹在晨光里格外温柔。

床榻上的楚汐在梦中微微颤动睫毛。

风摇海棠枝，

月照小窗时。

娘的囡囡快合眼，

梦里糖瓜甜如丝。

爹爹打马归，

檐铃叮叮催。

脱下官袍换棉袄，

暖了囡囡小脚垂。

灶火噼啪响，

被窝烘得香。

明朝带你摘菱角，

船头晃着红太阳。

睡啰——

猫儿蜷在鞋尖上，

燕子衔泥梁间绕，

一觉到天光……

惠氏哼起幼时的摇篮曲，歌声穿过雕花窗棂，与庭院里新开的芍药一同在春风里轻轻摇曳。

屏风后的佑泽突然明白，母亲这些年从容的底气从何而来——不是不知道往事，而是早己在岁月里将那些隐秘的角落，都酿成了陈年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