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画引迷津

引文：

丹青启牍证慈恩，

岁寒暗锁九阳门。

分麾各向云谲处，

残枰新弈几重深？

正文：

醉月楼

付离殇凝视着眼前并肩而立的战允与金贝贝，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

她没想到这女子竟能从南宫府全身而退。

“金姑娘可曾得见圣女？”

付离殇试探着开口，声音里藏着几分急切。

幻影门寻访圣女数月，却始终未有结果。

金贝贝眸光微闪，忽然轻笑一声：

“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阿若，定会劝你放下执念。”

她自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画册。

“但我不一样。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画册展开的刹那，付离殇如遭雷击。

纸上女子眉目宛然，从垂髫稚子到及笄少女，每一笔都浸着母亲邵婉晴的血泪。

最后那页信笺墨迹氤氲，仿佛还能触摸到当年泪痕：

“吾儿娇娇，娘亲化作晨露晚风，永伴左……”

战允突然意识到什么，诧异地望向金贝贝：

“所以你当时是故意……”

“我不是阿若。”金贝贝截住他的话头，唇角噙着莫测的笑，“我留在那里五年，自有我的道理。”

她指尖抚过腰间银针囊。

“济世救民本就是我金氏医道。只是——”

眸光倏冷。

“不该拿阿若作筹码。”

付离殇合上画册，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

她既有周倾颜的医术，又具江月璃的身手，更难得这份玲珑心思。

“多谢金大夫。”付离殇声音微哑，“宫主身中寒毒，唯有李默的纯阳功可解。如今扬州出现假李默，宫主不知所踪……”

金贝贝突然转向战允：

“你与李文钦同门，你可会……”

战允耳根瞬间通红，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道：

“他们夫妻一体，旁人若输纯阳内力，反而会……”

付离殇内力深厚，听得真切，顿时色变：

“可假李默确实……”

“那不过是饮鸩止渴。”

战允苦笑，

“真正的纯阳相融，需得……”

他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眼西周。

“等公子寻得徐安若自会解了她身上的寒毒，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公子可以救得徐安若了。”

战允轻声感慨。

金贝贝忽然上前，轻轻拥住付离殇颤抖的肩膀。

金贝贝望着付离殇清秀的侧脸，轻声道：

“付姑娘虽不像邵夫人，但这通身的书卷气，倒与传闻中付先生执教学堂的风采如出一辙。”

付离殇指尖微颤。

“你也知道我父亲？”

金贝贝微微点头：

“付墨林，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惜英年早逝，留下孤女……”

桃夭递上画册。

画册中邵婉晴的字迹旁，还留着付墨林批注的小楷，那一笔一划的端正严谨，恰似付离殇幼时父亲握着她的手教习字时的温度。

“父亲总说…”付离殇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什么，“我临帖时的神态最像母亲，可笔下锋芒却随了他。”

她忽然苦笑，“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在透过我，寻找母亲的影子。”

金贝贝注意到画册边缘磨损的痕迹——那分明是常年被翻阅的证明。

她想象着那个清瘦的教书先生，在油灯下一遍遍妻子失踪前留下的画作，却还要在女儿面前维持着为人师表的从容。

“你不愧是付墨林的女儿。”

金贝贝忽然执起她的手，指尖轻点画册上娟秀的批注：

“你看，邵夫人在这页写着‘娇娇今日会背《弟子规》了’，付先生在旁边补的‘然字迹歪斜，该罚抄三遍’——”

她故意板起脸模仿严师口吻，眼中却带着笑。

付离殇怔住了。

二十年来，她只记得父亲严厉的戒尺，却忘了那些批注角落里，总藏着一个小小的笑脸墨痕。

晨光正好，画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付离殇的指尖停在末页父亲补绘的插图上——年轻的教书先生站在学堂窗前，正含笑望着院中嬉戏的母女，案头还摊着未批完的课业。

小五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斜，滚烫的茶水溅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他从未见过楼主这般神情——那双常年如寒潭般冷冽的眸子里，此刻竟漾着春日溪水般的柔光。

小六更是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飞了檐下几只麻雀。

金贝贝迎着晨光举起画册，绢帕轻拂时带起细小的尘埃。

她望着付离殇微微发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邵夫人在那遗书中所写：

“愿娇儿知书达理，却不失赤子之心”——此刻站在阳光下的女子，终于卸下了幻影楼主的铠甲，显露出那个被父母深深爱过的小姑娘的模样。

“李默如今正在南宫大宅，听闻南宫域城有意招他为婿呢！”

金贝贝转身对战允说道，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她凝眉思忖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道：

“我还是先去找阿若。”

说着从怀中取出几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瓶，递给付离殇：

“付姑娘此去南宫家，这几瓶‘醉梦散’和‘凝香丸’且带在身上，或可助你一臂之力。我与战允去找圣女。”

付离殇却将她的手轻轻推回，唇角含着温婉笑意：

“心意我心领了。这些你且留着防身。”她抬手为金贝贝理了理鬓边碎发，“那李默…南宫域城并非不讲理之人，说清楚缘由，想必不会为难。”

金贝贝闻言气得跺脚，杏眸中泛起愠色：

“那李默如何配得上阿若？整日里拈花惹草不说，如今阿若下落不明，他倒好，竟与南宫家的姑娘纠缠不清！”

“你说的是。”付离殇轻摇团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若非他那风流韵事被写成话本传得满城风雨，宫主又怎会寒毒发作？只是…”她顿了顿，“眼下还需他运功为宫主疗伤。”

金贝贝闻言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李文钦始终寻不到徐安若的踪迹。

战允站在一旁，听得挚友被如此数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金贝贝眉头紧蹙，心中暗叹：

【阿若对文钦用情至深，若不能将他带到阿若身边，那寒毒……】

金贝贝咬了咬唇。

【可如今连幻影门都寻不到安若踪迹，看来只能与战允分头行动了。】

她忽而抬眸，对战允展颜一笑：

“这样，你去寻李文钦，我去找阿若姐。找到人后...便在扬州慕府会合可好？”

战允目光在她与付离殇之间流转片刻，终是点头：

“好。”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务必当心。”

他太了解金贝贝了，这丫头看似柔弱，实则性子比谁都倔。

既然她己拿定主意，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