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都是胡扯

老二叫胡瑶，没考上大学，安排在县文化局，任文化股股长，负责电影院工作，嫁给了大宽。我们虽说是同学，但来往少，很少见到他夫人。

哦，他夫人叫胡瑶，陈元说，还是搞文化工作的，听起来浪漫，像大宽想找的。

你说的这件事，就是发生在他当计划生育副乡长的时候，因为鲢鱼山靠近城关，县抓计生的领导让他搞个试点，他就创新工作方法。老余家，男人在外打工，女人怀孕了，躲在家里。计生是国策，乡计生所队伍庞大，分四个组蹲点，在后半夜见到火光，有人打手电筒，把老余家女人送回来了，计生队员见到了，就扑了上去，那女人跑，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怀揣大肚的，往哪跑？再加之害怕，肚子痛，蹲在地下，计生队员可不管这一套，生拉硬拽，把那女人推到三轮车上，拉到计生所。计生所就在西大畈。为啥叫西大畈？是因为隔着灌河，挨着鲢鱼山之间都是畈田，在过去，那是鬼不嬔蛋的地方，医院都在护城河这边儿。计生队员都是大小伙子，啥场面都见过，跳水上吊撞墙都有，就像戏台，都是在演，目的是逃。

你说的也是大实话，我虽在外面，但是，那时候，计划生育是紧，到处都一样，形式走到这儿，都知道，也没办法。

我在乡当副乡长，也抓计生，也出现过一起怪事，这件事给我打击很大，说实话，时刻刺痛着我。为了这件事，我整天睡不着，几次做梦还在梦里被小鬼用绳子锁着拉到鬼门关，旁边烧着大火，放着一口大锅，一看，还冒着烟，小鬼就把我抬着往油锅里摔。我大哭大叫，问，为啥把我下油锅？小鬼嗨嗨笑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谁的罪过最大吗？就是监守自盗的人，就是汉奸，就是贪。你，身为农民的儿子，对农民不好，就是监守自盗。我申辩说，我哪点对农民不好了？我在乡里，不说为农民服务，最起码我没欺压农民吧？至少，我的工资拿得干净，吃的每顿饭都是我自已用笔头子写出来的，也叫脑力劳动。有个小鬼龇牙咧嘴骂：他妈的，狡猾狡猾的，给你一鞭子尝尝，让你剖析剖析——那时候，你给生产队干活，除草，为了混公分，把浮土堆在杂草上，被队长发现，你跪着说，下次改，有这回事没有？我想了想，确实有这回事情，但是，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大集体，可怜，吃不饱，就指望公分得粮食，多一分也许就不会饿着，再说了，给公家除草，混公家的钱，算没良心吗？再再说，多一点公分，又没损害别人利益，咋叫没良心了？另一个小鬼拿鞭子就打，痛得我一跳，他还说，我让你狡辩，我让你狡辩？另一个小鬼，花脸小鬼，走上前，背着手说，这个嘛算你狡辩，也就让你狡辩，我再问你，你写公文，算工作，但是，工资谁给你的？国家给的，我说，因为我是国家干部。小鬼说，国家干部，国家会造钱，国家会生产粮食吗？这一下把我问住了。是呀，粮食，我知道，都是爹妈弓着腰撅着屁股白汗流黑汗淌才生产出来的。有一年，爹到灌河边儿担稻捆子，因太热，痔疮犯了，走一路，顺着裤子滴血，还是舍不得把挑子放下，挑回家，放下，在屋里养了十多天才好，要不是妈用柏树枝丫加上铁苋菜煎水，一天三次给爹擦洗，爹的一条小命早就没了。想到这儿，面对小鬼质问，我低下头。另一个小鬼说，大哥，看来，这个人有悔改之心，要是这样，我们教主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放了他吧；再说了，教主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说呢？那个花脸小鬼说，你不知道，还有一件事他没交代。什么事情？就是老张家。哦，你说的是张大炮那个坏蛋呀，哎，不知道教主咋搞的，干了这么多坏事，还给他送了个胖小子，啥原因？

啥原因？陈元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又陷入到另一种沉思，忙着问了句。

扶着栏杆，望着湖心岛，湖水经过太阳的灼烧，水汽蒸发，变得氤氲缭绕，阵阵鸟儿叽叽喳喳飞向鸟巢。

于大龙指着说，就像鸟儿，知道回家。这个老张，可怜人，比我们大十多岁，如今早入暮年。但是，那时候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带着一帮弟兄打家劫舍，干着他们自已标榜的行侠仗义的事情。有一次，抢一富户，弄了不少东西，还有鸡鸭鱼肉，让他的把兄弟挑着，沿灌河往回走，到渡口，孤门独户老太叫洪大脚，长得丑，嫁了一个不成器的汉子——好吃懒做，喜欢赌博，结果呢？不到五十就得了个坏毛病，死了。洪大脚没子嗣，闹饥荒，没办法拿棍要饭，但都没吃的，到哪儿要？老人家也觉得生活无味，像《圣经》里说的，不怕人生不完美，就怕没希望；只要有希望，就能活下去。她感到没了希望，就想死，但是，又不想死在家里，走出去了。走到古渡那地方，有一片竹林，义岗地，找到一棵歪脖树，把裤带改开，准备上吊，恰此时，张大炮一行人打此路过，见人挂在树上，就觉得碰见鬼了，纷纷逃跑。但张大炮胆大，冷静，就没跑，靠近一看，我的妈呀，是个老太。咋想不开呢？也没多想，就把老太婆救了，送回家，还把抢的东西分她一些，为了让她活下去，在跪在老太太床前，叩头，算认了干妈。

哎，这个张大炮，能有这般心肠，人性还没泯灭。

这一举动，不仅救了老太，也救了自已。所以说，我们有好多事情都是人在做天在看，或者说，我们做的，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已。对于平凡人，最主要是做个有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