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为一个人

这里有祖坟，有古渡，是老家，还有，心安。

回想，也不只是妈这代人，自已又何尝不是呢？虽说出去早，但就像古渡，一头望着河对岸，一头还连着龙嘴。打工开始，老家像魔咒潜在脑海里，只要闲下来，都要在脑海里翻找。老家有啥？时间就是一把剃须刀，不断地把对老家的记忆刮掉，可是，一觉醒来，老家就像菜地里的韭菜，又长出来了。那里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还有伙伴，都浸泡在脑海里，随时都要翻腾。咋办呢？去不掉，又想找回，可是，老家与自已又隔着崇山峻岭，还有一道道沟壑……

随年龄增长，老家就像秋天的雾霭，逐渐浓密。思乡，不，回去看一看，那些人，那些地方，还有地标，还在吗？远水不解近渴，咋办呢？陈元忽然想到地图，对，中国地图。

陈元把中国地图挂在卧室里，可是，卧室只有灯光。老家又不是见不得人偷来的记忆，何不放在明处？于是又把地图带到办公室。只要是闲下来，只要是想到老家，就会抚摸。抚摸地图上那条不为人知的虚线——灌河，还有龙嘴，还有古渡。陈元心里，那是结结实实的一条河，在那条河边的西侧，结结实实有一个渡口。那些身影，那些声音，还有人来人往的足迹，顷刻，清晰起来。

对，还有堤坝。

堤坝不高，向河床延伸，翻着浪花的河水像遇到了可依的人儿，微笑着奔向远方。远去的时候没忘记嘱托：不要寂寞，不要愤怒，这里是你的老家，但也是你的起步。当你在这里等待，就会有来者不断抵达。一个个身影，都在寻找，他们不会止步，他们也像我一样抚摸踩踏，在浪花中远去。

陈元忽然想到古渡，时间是那么快，可是，灌河还在，古渡已经不在了。

古渡，是呀，是灌河古渡，可是，当地人为何又叫“龙嘴古渡”呢？

陈元又想起《县志》，在“传说”一栏里找到了她的来龙去脉。

灌河上游，有一座山叫鸡鸣山，山下有一块地儿，王杨两家从外地迁来，到此定居，经百年发展，人丁兴旺，特别是杨家，生了五子，五子长大，都当了大官，三个在朝廷任职，两个在军队服役，只有老两口在家。一年春季，大雨滂沱，河水暴涨，把房屋淹了。老太公为了救房子，在河边打石摆筑堤坝，阻拦洪水，等到潮落，累病了。此时来了位阴阳先，绕宅前宅后转了一圈说，此地为乌龙盘踞之地，你五个儿子都能当大官，源于你家房屋坐落在一块龙地上，前门就是龙嘴。本来是件好事，可因为打摆，加固了根基，镇住龙尾，使龙摆不动尾巴。有道是，想喝水，龙摆尾。石摆拦住河水，尾巴又摆动不了，于是怒吼。照此下去，龙渴死之日，就是你家霉运之时。问咋办，阴阳先故作惊讶，又默思良久才说，只有在门口挖一口塘，引河水入塘，让乌龙从中取水，才能平息乌龙愤怒。杨家考虑再三，觉得有道理，于是请来一百零八人，挖了七七四十九天，把大塘挖好了。不料，虽烈日当空，但却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乌云密布，大雨倾盆，不到一刻钟，下了满塘，只可惜，都是血水，于是才恍然：龙筋挖断了。此时，再找那位胡捣鼓的阴阳先生，已经人去楼空，找不到了。老两口悔恨交加，但为时已晚，也因此不到一年，五个儿子接踵而亡，老太公逐病逝。老太太领着孙女孙儿，在高人指点下渡河，定居河东，杨家才在河对岸延续香火。

是谁要害他一家人呢？

又是谁把他们摆渡到对岸呢？

几百年过去了，河水滔滔，两岸人来人往，就是跨入二十一世纪，灌河古渡虽已毁掉，但也留下了一条蜿蜒北去的灌河——只要灌河还在，老家就还在；只要灌河还在，记忆就不会丢掉；只要灌河还在，那些故事，还有，那些情结，就像古渡，永远盘踞在灌河的西边，等待着，守护着，南来北往的人儿，还有，寻找老家的陈元。

爹临终时说，元呀，我们这一家，在这里是孤门独户，是从黄河那边过来的，定居于此，也是缘分。既然是缘分，就给你起个名字叫“元”，取谐音。这里，就是咱这一门陈氏的老家了。我走了，不论人们怎么想，也不论人们怎么说，老家，不能忘呀；还有，那个渡口，那个风雪的夜晚，孤独老人离去时，把渡给咱爹，也就是你爷爷的老人，记住他，他就在古渡旁边，记住他，每年给他烧刀纸钱，只要咱老陈家还有后代，记住他，也就记住了咱一家立命安身的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