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温旧梦

温泉湖，什么地方？

你连温泉湖也忘了吧？

是不是汤泉池？

是呀，如今不叫汤泉池了，叫温泉湖。哎，名字呀，就得倒腾，别说，一倒腾，听着就不一样耶。那时候叫鲢鱼山水库，因为一股泉水，就叫汤泉池。听着，虽说比鲢鱼山水库好，但是，还是没文化韵味。如今改叫温泉湖，你听听，多舒服，多有文化底蕴。

改改改，乾隆皇帝到此地还叫汤坑，听着就不舒服了？

还有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

原来不知道，你一说，不就知道了？

那么远，干啥？

高中，住一个寝室，没热水，又拼命学，你身上，不，大多数身上都长了干疮。老蔡，家住吴河，他说他们那儿有个温泉，洗一洗就可以解决，还说有历史佐证。他爹说，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洋鬼子打到北京城时，慈禧太后带着宫廷人员包括厨师出逃，为了迷惑洋鬼子，就让厨师扮慈禧的人南下，她自已带宫女还有卫队西逃。厨师都怕死，又没个准信，像一群乞丐，一路狂奔，逃到我们这儿，因山高林密，河渠纵横，没路了才停下。他们是北方人，不服水土，没顾上洗澡，长了干疮，就是我们这样的。

老蔡，你还记得？

咋不记得？头上毛少，听说长过秃子，都叫他蔡秃子。有道是，秃子护头麻子护脸，老蔡就把他姐给他织的猴头帽戴着，还不让当面叫他蔡秃子，还因此动粗打架，搞得都知道他不让叫，为了少生是非，久而久之，对“蔡秃子”仨字讳莫如深，都改叫他老蔡。叫他老蔡，他也不含糊，因为秃头，又是山里孩子，才十多岁就像小老头，说话也老成，但十分义气，常自比甘罗。

有这回事儿。

你知道他现在干啥吗？

不知道。

你们关系按说不一般呀，你又是老板，咋没联系？

你是这么看老板的？就好像我们在外闯荡都是依靠关系才混出头的。不过嘛，提起老蔡，我还真的想起一些事情来了。

说说看。

你知道的，他们家很穷，住在大山里，缺粮，一年也有两三个月没饭吃，只能靠吃槐树花榆树皮充饥，如今用槐树花做馍馍是享受，可那时候就不一样了，没油水，吃到肚里操心，难受死了。当时，我家也很困难，为了交学费，家里没米，妈把省下的一小袋面，也就四五斤吧，让我提着，算交伙食费。没想到伙房不收，会计还说，学校虽说没明文规定，但是，面不容易保存，也没地方存放，无法兑换，伙房师傅会做面饭的也少，你还是背回去换成米带来交伙食费吧。我没办法，扛去扛来也是工夫，又加之，那时候我感到上学特别困难，我爹也没撑船了，经济来源断了，就想打退堂鼓。老蔡跟我说过，他们那地方山比我们家乡山大，不种小麦，也就没面吃，很想吃一顿面饭。可是，伙房从来不做面饭。我咬咬牙，就把那袋面拎着。老蔡爹妈看到了，嘴都合不拢，连说大恩。后来，他考上大学，我辍学；他出国留学，做了海归；如今，不知干啥。哦，想起来了，十年前，他来苏州一趟，我请他吃过一顿饭，专门找了一家面馆，好好吃了一顿羊肉烩面。席间，问他干啥，他说有纪律，不能说，跟特务似的。他这么说，我也就没兴趣，不再打听。打那以后，就不知去向了。

你真是个商人，那时候就知道下血本投资，自已没饭吃，还把碗里饭赶给别人，真是这个，于大龙大拇指说，像你这样的，再混不富，那真是命了。

胡扯，我不是跟你说了原因吗？

这下好了，你知道老蔡干啥？

干啥？

那可不得了，国安部，大官哟。我时常想，老蔡能当大官，是不是温泉湖给他洗的呀？这般洗，洗得精明，洗得纯粹了？

咯咯咯，陈元笑着指着于大龙说，你们当官的也迷信？

不说老蔡了，我问你，县委书记，你见过吗？

没见过，陈元摇头说，才回来，看爹妈，有私事儿。再说了，一个穷打工的，像我这样的，在商城，一抓一大把，见书记，干吗？

看来，你对老蔡投资，那也是瞎猫碰个死耗子。

为啥？

外行了吧。我们县与别的县不同，注重人才。这里是革命老区，走出不少大人物，我那湾子的蔡炳成，是开国少将，知道不？就是他们那一辈，正直，不徇私情，对家乡一点贡献都没有，就是他的侄儿，也没安排；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如今就不一样了，提倡建设老区，只要是帮上忙的，都在为老区发展谋划。在这个时候，跑省跑北京，还不是正常？再说了，我们这地方不缺这样的资源，譬如，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就在你家那儿打过一仗，把国民党的一个师打得屁滚尿流，也就是那一仗解放了县城。说起来，灌河古渡还真有功劳呢。听说，县里已上报，准备在那做点文章，至于什么文章，不知道。新中国成立时又因为这里有三条河，都是淮河支流，梅雨季节常发大水，经专家论证，哦，想起来了，吴大宽县长，他爹就是水利专家，当时请过来修鲢鱼山水库，后落户于此。铁佛寺水库先修，五九年饿死人，六零年发大水，两场灾难，商城死了十多万，可灾难好像与商城有缘，接着就是地震，到处都建地震棚，搞得老百姓拿棍要饭。我爹妈到岗上薅秧，晌午，就拿棍到岗上要饭，把吃剩下的揣着带回来给我们姐妹吃。高温，又是带水的饭，时间长了，饭菜都有股馊酸味儿。可是，我们饿呀，就是馊酸味儿，能吃饱也行。哪像今天，考学的考学，当兵的当兵，像你，有志青年，走了出去，靠政策打拼，在没路的地方闯出一条道道来。按说，你们才是给家里做贡献的人，给家里省粮食不说，还在外混发了，成了大老板，开着宝马奔驰，不说在外混钱家里花，这种精神，也给家乡冲击不小。如今县委书记可是文人，河大中文系毕业的。哦，说起河大，王立群，知道吧？

不知道。

王立群你也不知道？

陈元不再说，摇头。

于大龙感到扯远了，站在乡政府院内扯也不是事儿，于是看四周，喊，小王，小王。

一位眉目清秀的小青年跑了过来。

小王，于大龙说，书记回来没有？

书记在县开会，顺便回家了，他家住城关，又不是大禹？

你个狗东西，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我问你，家里官最大的谁在？

你呀。

我？于大龙哈哈大笑说，对不起老同学，我不是谝，是想找一个大官陪你。既然我最大，那好，让乡里吉普车开来。

吉普车，乡长带走了。

于大龙尴尬地笑笑说，真不好意思，还得劳动你，享受一下，烧一烧哟。到老蔡老家去。那地方，可不是我们坐班车洗澡时的样子了，有一首歌叫《重温旧梦》。对，老蔡当这大官，一定是老坟地冒青烟了。我们去，看看老蔡老坟地青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改革开放了，那地方，县里成立了开发区，不管哪里人，只要是贵宾，都要到那体验一把。你既然来了，我再不把你拉到那地方，还算老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