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洋商暗局

第六章 洋商暗局

扬州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李祯的软轿便停在了永盛号门前。她握着父亲留下的翡翠扳指，指腹着扳指内侧刻着的“祯祥”暗纹——这是父亲生前与钱庄往来的信物，此刻却成了撕开大伯二伯阴谋的利刃。

“李姑娘，您可算来了！”永盛号掌柜哈着腰迎出来，额头上的汗珠混着脂粉往下淌，“您二伯的欠款……”

“且慢。”李祯将借据拍在柜台上，檀木桌面发出闷响，“这借据上盖着李家印鉴，按规矩当由家主处理。”她目光扫过掌柜躲闪的眼神，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贵号幕后东家，与我大伯颇有渊源？”

掌柜的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李继祖带着几个家丁闯了进来：“李祯，谁准你插手二伯的事？”他伸手去抢借据，却被李祯反手扣住手腕。

“堂兄这是做什么？”李祯冷笑，“二伯的赌债拖垮李家生意，如今还要强抢证据？”她扬了扬手中的翡翠扳指，“永盛号的规矩，见扳指如见当家人。今日我便要查个清楚！”

混乱间，一个蓝眼睛、高鼻梁的洋人踱了进来，金丝眼镜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用生硬的官话道：“李小姐，我是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威廉，听闻贵行有上好的云锦？”

李祯心头一动，松开李继祖，转身行礼：“威廉先生，不知对绸缎有何要求？”她注意到洋人袖口露出的怀表链，上面刻着东印度公司的徽章——这可不是普通的商人。

威廉从皮箱里取出样布，暗红的绸缎上绣着西洋花纹，边缘却用苏绣技法勾勒：“我们需要五千匹这样的料子，三个月后运往欧洲。”他目光扫过李祯腰间的玉牌，“听闻李小姐能解决织造局的难题，想必也有这般创新手艺？”

李祯指尖抚过样布，经纬线的密度与配色让她心中一凛——这分明是用江南丝绸改良的西洋款式。她突然想起父亲账册里夹着的《海外贸易札记》，其中详细记载了番邦对绸缎纹样的喜好。

“威廉先生，”她微笑着展开随身带着的《西洋纹样集》，“小女早有准备。您看这孔雀羽纹，用金线织就，既保留苏绣的细腻，又符合西洋审美。”

威廉的眼睛亮了起来，正要说话，李继祖突然插话：“洋人做生意，向来只认老字号！你一个丫头片子……”

“老字号若连创新都不会，迟早被淘汰。”李祯打断他，转头对威廉道，“先生若信得过，可先签三成订单。小女承诺，交货时定会让您满意。”

威廉沉思片刻，掏出鹅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书写。李继祖急得跳脚，却被永盛号掌柜死死拉住——他清楚，这笔生意若成，二伯的赌债便有了着落，而他们的阴谋也将败露。

当晚，李府祠堂的油灯彻夜未熄。李祯将订单摆在族老们面前，金丝绣的孔雀在烛光下栩栩如生。大伯的脸色阴沉如雷：“与洋人做生意风险极大，若有闪失，李家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大伯此言差矣。”李祯展开父亲的《海外贸易札记》，“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绸缎便己远销海外。如今朝廷虽闭关，但民间通商从未断绝。”她指着札记上父亲的批注，“父亲生前早有与洋商合作的打算，只是被有心人阻拦。”

族老们交头接耳，二伯李承宗的算盘珠子又开始慌乱作响。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叔满头大汗冲进来：“姑娘！东市绸缎行突然来了批低价云锦，说是西洋商人抛售！”

李祯心中一沉，立刻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搅局。她望向威廉留下的样布，突然冷笑：“来得正好。”她转头对族老们道，“明日，我便去会会这批‘西洋货’。”

次日清晨，李祯带着伙计来到东市。所谓的西洋绸缎铺前挤满了人，李继祖正得意洋洋地吆喝：“正宗洋货，比祯祥记便宜一半！”

李祯拨开人群，取过一匹绸缎细看。布料表面虽绣着西洋花纹，经纬线却是山东老粗布的织法，边缘还有未洗净的蓝靛痕迹。“各位乡亲，”她举起绸缎，“真正的西洋绸缎，用的是江南蚕丝，经纬线细密如发。而这些……”她猛地扯开布料，露出里面粗糙的棉线，“不过是用边角料拼凑的假货！”

人群顿时哗然。李继祖脸色铁青，正要反驳，威廉带着几个洋水手大步走来。他看了看绸缎，用英语对同伴说了几句，随即转头对李祯道：“李小姐果然慧眼。这些冒牌货，坏了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名声。”

李继祖踉跄后退，撞翻了货架。李祯望着他惊恐的眼神，心中冷笑——这场戏，父亲当年就己在账册里埋下伏笔，只等她来揭开。

夜幕降临，李祯独自坐在书房，抚摸着威廉新签的合同。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惊起栖在梅枝上的夜枭。她知道，大伯和二伯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东印度公司的订单，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危机。

就在这时，周婶送来碗银耳羹，压低声音道：“姑娘，二伯府的管家招了，说那些假货是……是大伯的亲家提供的。”

李祯握紧汤勺，银耳羹泛起涟漪。她望向墙上父亲的画像，轻声道：“爹，您放心。这一局，女儿赢定了。”窗外的月光洒在案头，照亮了她新绘制的西洋纹样图，那些繁复的花纹，如同她即将展开的商业版图，正徐徐铺陈开来。